我们在一个当时刚开张、最体面的法国餐馆坐下来,成群的男侍围上来按座递菜单,环列四周听候吩咐的景象使我感到世道确实变了。
我不得不同意喝白葡萄酒和矿泉水。看得出吴建新对点菜和我一样深感棘手。
唯有许立宇顾盼自如,如鱼得水。他显示出对法国人的饮食习惯和这家餐馆的法国厨师的手艺很熟悉的样子,很在行地为我们推荐了我们能吃的东西,特别嘱咐男侍给我们二人的牛排要“煎得老一点”。他自己则只点了完全由生蔬菜组成的特色沙拉,可以想见他奢侈得已经咽不下任何油腻的食物了。
我相信,许立宇还没庸俗到要在我们面前摆阔和看我们笑话的地步。真正生活优越的人面对奢华决不吹嘘或沾沾自喜地如数家珍,只会有一种表情,那就是厌烦、冷漠。这一切已经习以为常了么!要是再诉说一下对粗茶淡饭布衣陋居的向往就更像了。
我们叙旧,津津有味地回忆一些空洞的往事。我很感激许立宇对我谈论时所使用的平等的口吻。这感激使我倾听他的谈吐时不自觉地浮起一脸谀笑。每当我发现自己又在献媚时心中便懊恼不已。
饭后结账时,我想都没想要作一下付账的姿态,只是默默地看着许立宇从他那只精美的皮钱夹里厚厚的一摞钱中飞快扯出若许,放在男侍端着的银盘上。
这顿饭我吃得很压抑。连许立宇都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指着我说:
“你怎么不爱说话了?你过去不是挺能说的么?”
“是生活……”
许立宇和吴建新都笑了。其实我根本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我说这话时内心很酸楚的。
吃饭时,我和吴建新共同有个默契,我们看出许立宇想挑我们问问他现在的生活状况,我们就是不问!
四
我自认还是有自尊的,这自尊表现在只要许立宇不主动来请,我决不先去找他。吴建新就不同了,他有一句口头禅:“管他呐!”他对我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哥们儿!丫有钱就吃他!”
他是真拉得下脸绑许立宇的车坐绑他的饭吃。他刚转业回来,工作还没安排,似乎也并不急着去上班。每天早晨一醒,脸也不洗牙也不刷,就打电话给许立宇的车队,让他来车接他去吃早茶。许立宇车来了,他又不惜绕城半周去我们单位接上我,然后沿着一条条大街挑刚开张、最时髦的餐馆去吃。吃完早饭吃午饭,一天都在街上吃,不管有没有胃口,只要是没吃过的馆子一定要进去享受一番盘桓一番。看着他不歇气地顺序将菜谱上最贵的菜一排排点下来,杀人不眨眼使我心跳都不免加快。
我对他说:“没必要点这么多菜,吃不了。”
“没想都吃,摆着,看着——高兴。”吴建新笑说。
“你可真够狠的。”我笑,然后看许立宇。
“是不是没事,许立宇?”吴建新问许立宇,“你要心疼那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