颅和热血。这上面难保不造孽。那时候,自己想保人寿险,太太要生孩子,都非钱
不行呀!为自己的寿命跟老婆儿子的生命起见,间接地把作品害了人的性命,那也
不算什么。何况那许多志壮气盛的孩子视死如归,决不会后悔,向自己倒搬账。他
胆子又壮起来,“哼”了一声,拉开办公室门,身子还没全出去,只听中面叫喊:
“还我命来!”
院子里挤满了人,直溢出大门以外。穿制服的仆役在走廊的阶石上拦住这群人
,不许他们冲进办公室来。胡子拍作者的肩说:“事已如此,你总得和他们对个是
非了。”两人在办公室门前站住。那群人望见作者,伸着双手想涌上来,不住地喊
:“还我命来!”人虽然那么多,声音却有气无力,又单薄又软弱,各自一丝一缕
,没有足够的粘性和重量来合成雄浑的呐喊。作者定睛细瞧,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富的贫的,各色人都全。每人害大病似的,无精打彩,身子不结实,虚飘飘地不
能在地上投一个轮廓鲜明的影子。他们向自己伸出的手,都微颤着,仿佛悲愤时强
自抑制的声音。这种人有什么可怕!他们中间有缠小脚的老婆婆,有三五岁的小孩
子,有一团邪气(虽然这气象泄了)女人,决不会是受他影响而革命的烈士。除非
——除非他们的命被志士们革掉了,所以追究到他身上。他们压根儿该死,有什么
可怕!作者雄赳赳上前一步,咳声干嗽,清一清嗓子,说:“别吵呀!你们认错了
人罢!我一个都不认得你们,一个都不认得。”
“我们认得你!”
“那当然,自己全不知道的人却知道自己,这就是名气。你们认识我,有什么
用?问题是,我不认识你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