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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疑当官(出仕宦)、继而担任主管朝祭礼仪之赞导的鸿肿寺卿副手的鸿胪少卿,这种清要之职①才是赵明诚的实际处境,而他的父亲赵挺之在李清照被迫走出汴京赵府之日,恰恰成了他再三升迁之时。从清照十八岁初嫁至二十二岁,五年之间,赵挺之由吏部侍郎,递迁为吏部尚书、尚书右丞、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特进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宋史》本传谓其:"乞归青州,将入辞,会彗星见,帝默思咎征,尽除(蔡)京诸蠹法,罢京,召见挺之曰:京所为,一如卿言。加挺之特进,仍为右仆射。"赵挺之在与蔡京数年的明争暗斗中,这一次因"彗星见"使其反败为胜,地位陡升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此时清照的父亲李格非的处境与赵挺之可以说有天壤之别,能否在原籍明水隐居下去都很难说,一不小心就有被远谪和编管的可能。基于赵、李生存环境的巨大差异,其思想感情也会随之发生变化。在清照以悲苦无似的《醉花阴》词函致明诚时,他废食忘寝三日夜写了五十阕,竟没有一句堪与清照所作匹比。这不光是因为他词才不及其妻,主要当是因为二人的心情大不相同所致。在纳妾易于翻掌、把妻子当作需要随时更换的衣服的封建社会,赵、李的分别给清照带来的绝不会有什么好事,这在《李清照评传》第四章第三节《传写心曲的身世词》中有所涉及。此不赘。
  大观元年(1107 年)正月,蔡京复左仆射之职;三月,赵挺之被罢右仆射,授特进观文殴大学士佑神观使。五日挺之病卒,在徽宗车驾幸临其门时,尽管赵妻郭氏哭拜请恩,也不准许在其谥号中带一"正"字,只以"清宪"为谥。这当是赵家要出事的先兆。果然,挺之卒后三日,立即受到了蔡京诬陷,家属亲戚在京者被捕入狱。因无事实,七月狱具①,家属遣归,挺之被夺赠官,其详情大致如下:七月,故观文殿大学士特进赠司徒赵挺之,迫所赠司徒, 落观文殿大学士。始挺之自密州徙居青州,会蔡京之党,有为京东监司者,廉挺之私事,其从子为御史,承旨意言:挺之交结富人。挺之卒之三日,京遂下其章,命京东略都转运使王旉等置狱于青州鞫治(审讯)。俾开封府捕亲戚使臣之在京师,送制狱穷究,皆无实事,抑今供析,但坐政府日,有俸余钱,止有剩利,至微,具狱进呈。两省台谏文章论列:挺之身为元祐大臣所荐,故力庇元祐奸党,盖指挺之尝为故相刘挚援引也。遂迫赠官,落职。①仿佛应了那句"恶有恶报"的话,当年赵挺之参与曾布、蔡京等人"穷究"元祐党人之事,连对自己的亲家和儿媳也毫不留情,到头来却落了个"力庇元祐奸党"的罪名,莫非当时真是"政治斗争无是非可言"?以上史料可以确证,蔡、赵多年倾轧的结果,以赵挺之的亡故告终,其家属则受到了长期株连。① 此系皇帝赐予宰辅大臣子弟的一种荣誉职务。
  ① 狱具:判罪定案。
  ① 《宋宰辅编年录》卷十二。

 
三、"屏居"笃学的青州时期
  (一)"屏居"青州而非诸城
  据《宋史》本传云赵挺之得以膺任宰相之一,是与独相蔡京的力荐有关。及至蔡、赵二人一度成了徽宗的左右手,对于蔡京的奸佞之举,赵挺之不但没有助纣为虐,还曾"屡陈其奸恶",使蔡京的所作所为受到一定抑制。但最终赵挺之还是败在了善于结党营私的蔡京手中,在其连被罢带病卒八天之后,蔡京竟对赵家及其亲旧兴大狱治罪约三、四个月之久,惟因查无实据,不得不于大观元年七月具狱,此后,挺之遗郭氏与其三个儿子、儿媳、女儿(未出嫁的话)等所有家眷,就有相将离京回乡的可能,但赵家彻底离开汴京当在大观元年冬末或二年初春。对于此事,李清照只云:"后屏居乡里十年"②,没有明确言及"屏居"之地与起止时间。后不少沦者想当然地认为赵明诚偕李清照回到了其原籍密州诸城,并因此出现了一些掌故。这些掌故一无真实可言而亟待驳难:其一,四印斋刻《漱玉词》附录诸城王志修《易安居士画像题词》注:"石高五尺,玲珑透豁,上有云巢二隶书,其下小摩崖刻辛卯九月德父易安同记,现置敝居仍园竹中。""辛卯"是政和元年(1111 年),此时赵、李屏居于赵挺之所置青州私第(证据下详),其物何以置于诸城王志修"仍园竹中"?显系附会。
  其二,四印斋刻《漱玉词》前附《易安居上三十一岁之照》及明诚题词:"清丽其词,端庄其品,归去来兮,真堪偕隐。政和甲午新秋德甫题干归来堂。"王鹏跋云:"易安居士照,藏诸城某氏,诸城古东武,明诚乡里也,王竹吾(志修)舍人以摹本见赠,属刘君炳堂重就是帧,竹吾云:其家蓄奇石一面,上有明诚、易安题字,诸城赵李遗迹,盖仅此云。"看来这位王志修不仅是在搞牵强附会,他既是始作伪者,又是以讹传讹者。王鹏运轻信此辈,致使讹误在更大范围内流传,后世据王本所刊载的所谓"易安居士三十一岁之照",像主竟是一个满脸皱纹的大锛儿头,这副尊容实在无法与清照的名字连系在一起。笔者每逢看到这帧"小照",心里总是很不舒服,很为易安俊俏的面容被损伤而抱屈。今天看来,此"照"及所谓明诚题词之伪迹并不难识破。一则画中衣饰不类宋人,且彼时把画像称作"照",亦很令人费解;二则甲午系政和四年(1114 年),此时有充分根据说明明诚夫妇在青州而不在诸城。"归来堂"系赵、李在青州的书房而绝不在诸城。对"归来堂"的来历,在本书第二章第五节的"归来堂中读书乐"中已作了考索,从而可以断定所谓"政和甲午新秋德甫题于归来堂",及"归来堂旧址,乾隆间同邑李氏改名易安园,今亦荒芜矣"①云云,均为伪造。
  其三,1957 年第3 期《文学研究》曾刊登所谓《诸城县署所藏之清照小像》及题跋云:"像旧藏诸城县署楼中,贮以竹筒,今为邑人裴君玉樵所得,按易安嫁赵明诚,明诚诸城人而家于青,此图在诸城固宜。画笔古雅,其为当时真本可知",又云:"此像系作者在刘半农先生语音乐律研究室旧藏照片中找得",此类煞有介事的说法,同样是不可信的,笔者在欢迎原作者的② 《后序》。
  ① 王志修《易安居士画像题词》注。
  自我否定之说①的同时,又以下述两方面的资料,进一步证实赵、李屏居青州之说:一是,李清照《后序》有云:"归来堂起书库大橱"、"青州故第尚锁书册什物用屋十余间,金人陷青州,凡所谓十余屋者,已皆为煨烬矣。"由此可见"归来堂"在青州而不在诸城。
  二是,史称"挺之自密州徒居青州"②、"明年(崇宁五年)春,(挺之)数乞归青州私第"③。赵挺之本是密州诸城人,何时徒居青州,史无明载,但据笔者推断,赵家的徒居当与彼时的朝政、人事背景有关。赵挺之和苏轼政见不同,赵行新法,苏循旧制。苏在赵的原籍密州任州官约二年,与当地许多人交往颇深,而赵挺之与苏轼之间则几近不共戴天。苏轼被列为元祐奸党遭遇很惨,此咎虽然不能由赵挺之一人承担,但他的政敌苏轼恰恰是自己父老乡亲的"父母官",他本人很可能因此而感到难见桑梓,从而或于熙宁年间,或稍后迁居他乡;再者,青州风土极佳,其云门之山体势非凡;第三,为赵挺之所服膺的新党人物吕惠卿等人,朝廷曾有任其知青之诏,这些事当可表明,青州的人事状况可能对赵挺之家眷的居住有某种方便之处。④所以,从史事、人情等诸多方面看,赵明诚、李清照夫妇的屏居之地应是青州而非诸城。
  (二)"虽处忧患困穷而志不屈"
  "虽处忧患困穷而志不屈",这是李清照在其《后序》中,形容她和丈夫屏居青州时期精神面貌和生活状况的话。此话有着很强的现实针对性,试想,作为出身相门的"贵家子弟",一下子变成乡间的平民百姓,如果没有一定的志节是很难适应的。所谓"忧患困穷"的内涵之一,当是指蔡京对赵家的报复。挺之罢卒以后,蔡京更加有恃无恐,其长子蔡攸和次子蔡绦的权势越来越大,而口碑甚好又有真才实学的赵家"三诚",却长期受到株连和压抑,得不到施展才能的机会,官职被废黜约五、六年。这期间,存诚和思诚一点动静都没有,而明诚的名字和事迹是借其《金石录》,特别是其妻的有关记叙流播的:每获一书,即同共勘校,整集签题;得书画彝鼎,亦摩玩舒卷,指摘疵病,夜尽一烛为率。故能纸札精致,字画完整,冠诸收书家。余性偶强记,每饭罢,坐归来堂烹茶,指堆积书史,言某事在某书某卷第几叶第几行,以中否角胜负,为饮茶先后。中,即举杯大笑,至茶倾覆怀中,反不得饮而起。甘心老是乡矣!故虽处忧患困穷,而志不屈??遇书史百家,字不刓缺,本不讹谬者,辄市之,储作副本。自来家传《周易》、《左氏传》,故两家者流,文字最备。于是几案罗列,枕席枕藉,意会心谋,目往神授,乐在声色狗马之上。①① 黄盛璋《李清照事迹考辨》三:"其实画中陈设,显然是明清时代式样,并不是什么当时真本,由于明诚原籍诸城,所以遗迹遗像纷纷出于此地,今既知屏居乡里为青州而非诸城,就可肯定它们都是假的了。"② 《宋宰辅编年录》卷一二。
  ③ 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引《挺之行状》。
  ④ 郭氏率其子女归居青州的方便之处,还在于她的娘家是时亦家于青州。对于明诚、清照"屏居"之地应为青州而非诸城之说,《李清照集校注》第238-239 页考之颇详。
  ① 《后序》。
  在逆境中,能以如此坚毅达观的态度专心致志地投身于学术撰著,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没有远大的志向和百折不挠的精神,是难以做到的。仅就赵明诚来说,他在学术上的成就,当和他有一个能与其相濡以沫的妻子密不可分。具体说来,这期间其成就大致有下列几项:政和元年(1111 年),大约在明诚偕妻屏居青州的第四个年头,他曾亲至泰山访古碑,得"唐登封纪号文"碑,跋之曰:"右唐登封纪号文,凡两碑,皆高宗自撰并书。其一大字,磨崖刻于山顶,其一字差小,立于山下,然后世颇罕传。政和初,余亲至泰山,得此二碑入录焉。"①政和三年,嘉鱼县碍楚钟,跋之曰:"右楚钟铭,政和三年获于鄂州嘉鱼县以献,字画奇怪,友人王寿卿鲁翁得其墨本见遗。"②政和六年,《金石录》卷一二:"右齐侯槃铭,政和丙申岁安丘县民发地得二器,其一此槃,一此槃也。"(按: ,读作yí,古代盥器,与槃合用,以倒水,持槃承之。)经过多年的亲访广集,至政和七年(公元1117 年),《金石录》③已初具规模。这是一部继欧阳修《集古录》之后,规模更大、更有价值的一部研究金石之学的专著。著录所藏金石拓本,上起三代下及隋唐五代,共二千种,三十卷。前十卷为目录,按时代顺序编排,每一目下注年月和撰书人名;后二十卷以所见钟鼎彝器铭文款识和碑铭墓志石刻文字,加以辨正,共跋尾502篇。考据精审,对两《唐书》多所订正。此系研究古代金石刻必资之书,古人极为推重:"赵君之书,证据见谓精博"④、"大略如欧阳子书(指欧阳修《集古录》),然诠叙益条理,考证益精博";"(明诚)文笔最高,《金石录》"煞做得好"⑤、"惟此书(指《金石录》)跋尾独不然(意谓《金石录》跋尾无'附会之过'),(明诚)好古之通人也"⑥。对于《金石录》是一部什么样的书,虽然从赵明诚到现今常见的工具书中均有所评介,但这些文字不是难以找见,就是过于简略,为了避免读者的翻检之劳而又能对此著有个较全面系统地了解,以下拟征引两篇有代表性的重要序文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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