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太太,”她只好直截了当的说:“我能不能进去和俞碧菡谈谈?”“哦!”那女人 把孩子换了一边,把另一个奶头塞进孩子嘴里。“老师,你是白来了一趟,我们家碧菡不上 学了,你也不用作家庭访问了!”好干脆的一个硬钉子!萧依云呆了呆,顿时被激怒了。她 那倔强的、自负的、不认输的个性又抬头了。
“不管她还上不上学,我要见她!”她斩钉截铁的说,自顾自的跨进了那小院子。“哎 唷,哎唷!”那女人大惊小怪的叫了起来:“你这个老师怎么随便往别人家里乱闯的?”
才跨进院子,萧依云就和一个奔跑着的小女孩撞了个满怀,那孩子只在她身上一扶,就 在她的白大衣上留下了两个小手印。萧依云慌忙让向一边,这才发现另有个小女孩在追着前 面那个,两个孩子满院奔跑,叫着,嚷着,只一会儿,前面的就被后面的追上了,两人开始 纠缠在一块儿,你抓我的头发,我扯你的衣服,滚倒在满院的积水中,扭打成了一团。那女 人奔了过来,不由分说的对着地上的孩子一阵乱踢,一面扬着声音嚷:“碧菡!碧菡!你在 做什么鬼?叫你给她们洗澡!你又死到哪里去了?”俞碧菡出现了,她总算出现了,急急的 从屋里奔出来,她一面跑一面解释:“水还没有烧热,我正在洗菜… ”
她猛的收住了步子,惊愕的站住了,呆呆的,不敢信任似的望着萧依云。然后,她讷讷 的,口齿不清的说:
“怎… 怎么?萧… 萧老师?”
“俞碧菡,”萧依云望着她,一件单薄的衬衫,一条短短的裙子,在这样寒冷的天气 里,她甚至连件毛衣都没有穿!她的鼻子冻得红红的,面颊上有着明显的青紫色的伤痕,她 的手在滴着水,手里还握着一把菜叶子。萧依云深吸了一口气,“俞碧菡,我来看创你是怎 么了?为什么好几天不去上课?”
“哦……哦……老师,”碧菡嗫嚅着,惊惶,意外,而且手足失措。“您……您怎 么……怎么亲自来了?噢,老……老师,请进来坐。”她怯怯的看了母亲一眼,又加了句: “妈,这是萧老师。”“我们已经见过了!”那母亲冷冰冰的说,声音里充满了敌意。“家 庭访问!我们这样的家庭,还有什么好访问的呢?别请进去坐了,那屋子还见得了人吗?别 让人家萧老师笑话吧!”“妈!”俞碧菡哀求似的喊了一声,就用那对又抱歉,又不安,又 感动,而又惊惶的眼光望着萧依云,低档的说:“萧……萧老师,好歹进来喝杯茶!”
“茶?”那女人阴阳怪气的。“家里哪儿来的茶叶呀?别摆空面子了。”“好了,俞碧 菡,”萧依云很快的说,她不想再招惹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也不愿再让俞碧菡为难。“我 不进去了,我只是来问你为什么不上学,既然你没生病,明天就去上课吧,怎样?” “我……我……”俞碧菡怯怯的望着母亲,终于哀求的叫了一声:“妈!”“叫魂呀?”那 女人吼了一句:“谁是你妈?你妈早死了!”
“妈!”俞碧菡走了过去,双腿一软,就跪在母亲面前了。她仰着头,大眼睛里含满了 泪。“请原谅我吧,妈!请让我明天去上课吧!”“哟!”那女人尖声叫。“你这是干什 么?下什么跪?装什么样子?好让你老师骂我虐待你是吗?你好黑的心哪!别装模作样了! 你给我滚起来!”
俞碧菡慌忙站起身子,却依然哀哀切切的叫:
“妈!请求你!妈!”萧依云忍不住了,她走向前去。
“俞太太,”她勉强抑制着一腔怒火,尽量维持声音的平静。“孩子做错了事,罚她干 什么都可以,为什么不许她读书呢?碧菡是好学生,你就宽宏大量一些,原谅了她,让她去 上课吧!”“哎唷!”那女人又开始尖叫:“是我不让她读书吗?我有什么权利不让她读 书?萧老师,你可别被这孩子骗了,她自己不上学,关我什么事?我拿绳子拴了她吗?我绑 了她的手脚吗?她要逃课,是她的事,可不是我的事!这死丫头生来就会装神弄鬼!做出一 股可怜样儿来陷害我!我倒霉,我该死,我瞎了眼嫁到俞家,天下还有比后娘更难当的 吗?……”看样子,她的述说和尖叫是一时不会停的。萧依云一把握住了俞碧菡的手,坚定 的、恳切的、命令似的说:
“俞碧菡,明天来上课,你妈已经亲口答应了,她不能再反悔!你尽管来!天塌下来, 我来帮你顶!”
说完,她一甩头,就转身跨出了俞家,可是,才走出那大门,她就听到一声清脆的耳光 声。她一惊,倏然回头,正好看到那母亲的手从俞碧菡的面颊上收回来。这一来,她可大大 的震惊而愤怒了,她折了回去,大声说:
“你怎么可以打人?”“哟!”那母亲的声音尖厉刺耳:“哪一个学校的老师管得着母 亲教训女儿?你是老师,到你的学校去当老师!我这儿可不是你的学校,我也不是你的学 生!我高兴打我女儿,你就管不着!”她向前跨了一步,肩一歪,胸一挺,一股要打架的样 子。“怎么样?你说?你要怎么样?”
萧依云气昏了,生平没碰到过这种女人,生平没遭遇过这种事,她气得浑身发抖。
“你……哪哪哪哪哪…”她喘着气说:“你再这样子,我……我到派出所去…… 去……”
“派出所?”那女人尖叫一声,就冷笑了起来:“好呀,去呀!我们去呀!我又没有抢 你的汉子,谁怕去派出所?”
还能有更难听的话吗?萧依云连声音都抖了:
“你……哪哪哪你在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