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奴回家时母亲还没起床。她披头散发地睡得很香,面色红润,像个婴儿。美 奴正准备做早饭,镇长打着一把黑伞湿漉漉地来了。镇长来,肯定是有事。他穿着 普通的白线汗褂,胸前油渍点点,也许喝汤时溅上的。
“美奴,你妈还在睡着?”他收束伞,将它放到墙角,一片雨珠便落下来,他 说话的声音压得低档的。
“嗯。”美奴答应着。
“美奴,我是你长辈,我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爸爸去酒 田运玉米,那是代表咱全芜镇的人去的,那叫出国哇。你妈妈打去年病了以后,谁 不跟着惦记?”
美奴有些困惑地看了镇长一眼。他的两只小眼睛分得很开,大鼻头,一副引人 发笑的神态。
“你妈妈这一段时好时坏,我也看在心上了,你又要上学。又要做饭于家务, 忙不过来,这我也都知道。”镇长像鹅一样,伸长了脖子朝里屋望了望,大概想看 看美奴她妈有无反应,他接着悄声说:“白石文老师你是知道的,他大学毕业自愿 来咱芜镇,还是名牌大学的学生,住过高楼吃过馆子喝过自来水的人,来咱这多不 容易!”
美奴接过话茬有些嘲弄地说:“是啊,当时你还领着我们去码头接他,敲着一 面鼓,把江心岛的水鸟全吓跑了。”
镇长“咳”了一声,不置可否地说:“咱们芜镇就这么一个大知识分子,可不 能让他走了啊。你这一段不上课也好,正好在家看住你妈妈,别让她去— ”他止 住话,说,“你爸爸封江时就该回来了,那时就好办了。”
美奴只觉得耳根发热,仿佛外面不是下雨,而是下火。镇长那副手足无措的奴 才相真让她生厌。难道是白石文找了镇长,说妈妈勾引他、缠他不放?要不就是镇 长自作主张来的?
“你怎么不去找白石文,告诉他别给我妈开门?”美奴冷漠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