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会唱歌,又会叹气,
老爷车有情有意又有趣!
口克口克咔咔,嘭嘭其其,
任重负远,履险如夷,
老爷车勇往直前不犹豫!
口克口克咔咔,嘭嘭其其,
有美同车,有情相聚,
老爷车摇头摆尾真神气!
口克口克咔咔,嘭嘭其其,
口克口克咔咔,嘭嘭其其……”
尾奏是在一连串“口克口克咔咔,嘭嘭其其”中重复减弱直至无声。别看这四个人都二 十几岁老大不小了,他们又唱又闹起来,就完全像四个孩子。兰婷和仰贤是太高兴太高兴 了,做梦也没想到有这样的幸福。尤其是听到巧眉又笑又唱的时候,怎么会想到那双目失明 的巧眉,也会被日光晒得红扑扑的,也会笑得滚到地毯上去,也会在狂喜中去拥抱每一个 人,也会丢开她的“悲怆”,而在琴键上敲击下无数喜悦的音符。
转眼间,秋天来了。这晚,天气变了,打下午开始,天空中就飘起鹅毛细雨来,气温骤 然下降了十度。晚上,四个年轻人在卫家相聚,都决定这晚不出去了。他们在客厅聊了一会 儿,嫣然亲自煮了一壶咖啡,她说喜欢闻咖啡那股香味,有温馨,有宁静,有家的气息。花 园里有棵芭蕉树,雨打芭蕉,尴尴瑟瑟,又很有中国人的诗意。“是谁多事种芭蕉?早也潇 潇,晚也潇潇!”凌康情不自已的念着前人的句子。“是君心绪太无聊,种了芭蕉,又怨芭 蕉!”嫣然笑着接下去。凌康也笑了,望着嫣然,他最近常想,如果当初嫣然不那么早把他 带回家来,不让他见着巧眉,历史会改写。人生,每个偶然,都在改写着历史。
“前人多事种芭蕉,”安公子冲口而出:“后人心绪太无聊!风风雨雨常常有,管它潇 潇不潇潇!”
“噢!”嫣然鼓掌,兴高彩烈。“骋远,”她由衷的说:“你就是这些小地方可爱!你 思想敏捷,反应迅速,而且,你说得好!有时候,我就觉得中国古时的文人太酸了。仅仅一 棵芭蕉,作了十万八千首诗。中国人喜欢芭蕉和梧桐,还有雨!提到芭蕉是雨,提到梧桐也 是雨,什么梧桐树,三更雨,空阶滴到明。什么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
“中国人有很好的联想力。”凌康插嘴,不大服气。“你不能否认古诗词中这种联想和 隐喻非常含蓄动人。尤其他们用植物来比喻的时候。其实,岂止芭蕉和梧桐?任何植物,都 可成诗。例如‘牡丹带露珍珠颗,佳人折向堂前过……’例如‘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例 如‘玉惨花愁出凤城,莲花楼下柳青青。’例如‘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例 如‘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例如‘君为女萝草,妾作菟丝花,百丈托远松, 缠绵成一家。’例如‘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例如……唉,实在太多了!什 么牡丹、芙蓉、柳树、杨花、枫叶、桃李……全可以入诗,也全可以入画。”“你知道吗? 凌康!”安公子慢吞吞的插嘴:“你很博学,听你把中国诗词倒背如流,让我觉得渺小起来 了!明天我一定去猛K唐诗三百首!”“算了吧!”凌康席地而坐,半躺到地上去,他注视 着安骋远。“安公子,别人说我博学,我会照单全收,因为我真的念过不少书。你呢?你说 的话,我会认为你在讽刺我,那天你和嫣然谈哈姆生,谈散文小说,谈山林之神和葛莱齐拉 的比较,听得我眼睛都直了!”
“啊呀!”嫣然伸手去拉巧眉。“巧眉,我们走吧!这两个男生彼此标榜得真肉麻,他 们再恭维下去,我的鸡皮疙瘩就都起来了。”巧眉笑了。坐在地毯上,她把下巴放在膝头 上,笑容满溢在眉端唇角。“哦,”巧眉说:“我喜欢听呀!他们说得那么好,我不懂诗, 不懂文学。小时候,真该多念两年盲哑学校,妈妈就怕我受罪,请了家庭教师来家里教,等 我一学了琴,就什么书都不太肯学了。听他们这样谈,我才知道我真学得太少太少了。”她 轻轻叹口气。“听起来好美好美,那些诗词!”
“巧眉,”安骋远定睛看着她,认真的说:“你不需要了解诗,了解文学,你本身就是 诗,本身就是文学!”
“哦!”巧眉整个脸都发亮了。“别骗我,安公子,我会骄傲起来呢!我看不见自己, 你怎么说,我会怎么相信!”
“没骗你!”安骋远一本正经。“不信,你问凌康,她是诗吗?是文学吗?”“巧眉 吗?”凌康叹息的说:“她不止是诗和文学,她是画,是歌,是音乐。”“嗯哼!”嫣然重 重咳嗽。“巧眉,我走了。”她站起身子来。“你走到哪里去?”巧眉惊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