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司事实在懒得动,经不住柔情笼络,只有乖乖地离了望海阁。这一去直到很晚才回来,满脸通红,酒气熏人,快到醉的地步了。
“信也不要写了,我亲自去一趟。当面锣、对面鼓问个一明二白,你总可以交代了吧?”
霞初不知他说的什么?“醉话连篇!”她绞了一把手巾让他擦脸,又去冲了一碗酱汤让他醒酒,然后一句一句细细问他,才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原来牛八爷从天津到了烟台,是要转道上海,去办货收账。不想旅途感受风寒,虽以痊可,而体力未复,不胜跋涉。货可以不办,账不能不收,只好委托潘司事代他去一趟。有此机会,自不妨绕到苏州,专访洪钧,去为蔼如作一次“殷勤探望”的“青鸟”。
“这倒巧!”霞初问道:“什么时候动身?”
“后天。”
“几时回来?”“总得半个月到二十天的功夫。”潘司事说:“你去问蔼如,要不要写封信?我替她带去。”
霞初答应着,很高兴地去了。再回到潘司事身边时,手里拿着一个信封,却是只字全无。
“怎么回事?”潘司事问道:“为什么不开信面?”
“她不肯写信,说没有什么好写的。我劝了半天,她说前些日子做了两首诗,要嘛拿给他看看!”
“真妙!”潘司事笑着说了这一句,脸色又转为不以为然,“他们做的事是很风雅,就是牵丝攀藤,不大干脆。”
“你少批评人家。快拿这两首诗讲给我听听。我问她,她不肯告诉我,只说你看得懂,请你讲给我听。”
“这就是牵丝攀藤不干脆!我说得一点不错。”
潘司事一面说,一面抽出诗篇来看。只见题目叫做“遣怀”,下面有一行小注:“集玉谿生句”。集的两首七绝。第一首是东韵:
二年歌哭处还同,来是空言去绝踪。
刚默念得两句,潘司事蓦地里一拍大腿,失声赞叹:“妙极了!天造地设有这么一句。”
“吓我一跳!”霞初白了他一眼,“讲嘛!什么意思?”
“第一句是说,两年相处,哀乐相共。第二句是说洪三爷说了回来不回来,一去就此不归,岂不是‘来是空言去绝踪’?”
“还有呢?”
下面两句,对霞初来说,亦嫌触犯忌讳,潘司事只好不讲而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