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她说,轻声的。“我原谅了,早就原谅了。但是,这并不代表我接受了你的 感情。”
“我知道,给我时间。”
她不语,她的眼光透过了蒙蒙的雨雾,落在一个遥远的、乙乙乙乙乙远的地方。晚上, 雨下大了。方丝萦看着亭亭入睡以后,她来到了爱琳的房门口,轻轻的敲了敲门。柏霈文的 门内虽没有灯光,但是,方丝萦知道他并没有睡,而且,他一定正警觉的倾听着她的动静。 所以,她必须轻悄的、没有声息的到爱琳屋里,和她好好的倾谈一次。门开了,爱琳穿着一 件粉红色的睡袍,站在房门口,瞪视着她。方丝萦不等她做任何表示,就闪进了房内,并且 关上了房门。用一对坦白而真挚的眸子,她看着爱琳,低档的说:“对不起,我一定要和你 谈一谈。”
爱琳向后退,把她让进了屋子,走到梳妆台前面,她燃起了一支烟,再默默的看着方丝 萦。这还是第一次,她仔细的打量方丝萦,那白皙的皮肤,那乌黑的眼珠,那小巧的嘴和尖 尖的小下巴,那股淡档的哀愁,和那份轻灵秀气,自己早就该注意这个女人走呵!
“坐吧!方——呵,”她轻蹙了一下眉毛。“该叫你什么?方小姐?章小姐?还是—— 柏太太?”
方丝萦凝视着爱琳,她的眼睛张大了。
“他都告诉了你?”“是的。”爱琳喷一口烟:“一个离奇的、让人不能相信的故 事!”“天方夜谭。”方丝萦轻声的说,叹了一口气,她的睫毛低垂,微显苍白的面容上浮 起了一个淡档的、无奈的、楚楚可怜的微笑。爱琳颇被这微笑所打动,她对自己的情绪觉得 奇怪,想像里,她会恨她,会嫉妒她,会诅咒她。可是,在这一刻,她对她没有敌对的情 绪,反而有种奇异的、微妙的、难以解实的感情。这是为什么?仅仅因为昨晚她曾照顾过醉 后的她?“谢谢你昨晚照顾我。”爱琳忽然想了起来。
“没什么。”“我昨晚说过什么吗?”
方丝萦温柔的望着她,那对大眼睛里有好多好多的言语。于是,爱琳明白了,自己一定 说过了一些什么,一些只能对最知己、最亲密的姐妹才能说的话。她低下头,闷闷的抽着 烟。“我来看你,柏太太,因为我有事相求。”方丝萦终于开了口。
是的,来了!那个原配夫人出来讨还她的原位了!爱琳挺直了背脊。“什么事?”她的 脸孔冷冰冰的。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本来面目,我想,我们就一切都坦白的谈吧。”方丝萦说,恳 切的注视着爱琳,声音里带着一丝温柔的祈求。“我以一个母亲的身分,郑重的把我的孩子 托付给你,请你,不,求你,好好的帮我照顾她吧!我会很感激你。”爱琳吃惊了。她的眼 睛张得好大好大,诧异的瞪着方丝萦,这几句话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说。
“我很不愿这么说,”方丝萦用舌头润了润嘴唇。“但是,这是事实,你似乎不喜欢那 孩子。我只请求你,待她稍微好一点… ”“你在暗示我虐待了那孩子?”爱琳竟有些脸红。
“不是的,我不敢。”方丝萦轻柔的说,露出了一股委曲求全的神态。“只是,每个孩 子都希望温情,何况,你是她的妈妈,不是吗?”“你才是她的妈妈!”“她永不会知道这 个。事实上,她叫你妈妈。所以,你是她的母亲,现在是,将来也是。而我呢,只不过隐姓 埋名的看看她,终究要离开的。”
“离开?”爱琳熄灭了烟蒂。“你必须说清楚一点!我以为,你将永不离开呢!”“在 正心教完这一个学期,我就必须回美国去了。”方丝萦静静的看着爱琳。“现在离放寒假只 有一个月了,所以,这是我停留在这儿最后的一个月。你了解我的意思了吗?我十分舍不得 亭亭,假若你肯答应我,好好照顾她,我… ”一层泪浪突然涌了上来,她的眸子浸在水雾 之中了。“我说不出我的心情,我想,我们都是女人,都有情感,你会了解我的。”
爱琳紧紧的注视着她,好一会儿,她没有说话,然后,她拉了一张椅子,在方丝萦对面 坐了下来。她的眼光仍然深深的、研判的停留在她脸上。
“你在施舍吗?宽宏大量的把你的丈夫施舍给另一个女人?是吗?”“不,你错了。” 方丝萦迎视着她的目光,也深深的回视着她。“我不是那样的女人,如果我爱的,我必争 取。问题是— ”她顿了顿。“十年是一个很漫长的时间,我无法再恢复往日的感情,你了 解吗?何况,在美国,我的未婚夫正等着我去结婚。我不可能在台湾再停留下去,我必须回 去结婚。”
两个女人对面对的看着,这是她们第一次这样深刻的打量着对方,研究着对方,同时, 去费心的想了解和看透对方。
“可是— ”爱琳说:“你难道不知道他想娶你吗?他今天已经对我提出离婚的要求 了。”
“是吗?”方丝萦微微扬起了眉梢,深思的说:“那只是他片面的意思,那是根本不可 能的,因为,我已经不爱他了,我停留在这儿半年之久,只是为了亭亭。如果亭亭过得很快 乐,我对这儿就无牵无挂了。我必定要走,要到另一个男人身边去!”“可是— ”爱琳怀 疑的看着她:“你就不再顾念霈文,他确实对你魂牵梦萦了十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