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结合的当初,不过是希望结伴同行,双方对彼此都没有过份的要求和占领。我选了 荷西,并不是为了安全感,更不是为了怕单身一辈子,因为这两件事于我个人,都算不得太 严重。
荷西要了我,亦不是要一个洗衣煮饭的女人,更不是要一朵解语花,外面的洗衣店、小 饭馆,物美价廉,女孩子莺莺燕燕,总比家里那一个可人。这些费用,不会超过组织一个小 家庭。
就如我上面所说,我们不过是想找个伴,一同走走这条人生的道路。既然是个伴,就应 该时刻不离的胶在一起才名副其实。可惜这一点,我们又偏偏不很看重。
许多时候,我们彼此在小小的家里漫游着,做着个人的事情,转角碰着了,闪一下身, 让过双方,那神情,就好似让了个影子似的漠然。更有多少夜晚,各自抱一本书,啃到天 亮,各自哈哈对书大笑,或默默流下泪来,对方绝不会问一声:“你是怎么了,疯了?”
有时候,我想出去散散步,说声“走了”,就出去了,过一会自会回来。有时候早晨醒 了,荷西已经不见了,我亦不去瞎猜,吃饭了,他也自会回来的,饥饿的狼知道那里有好吃 的东西。
偶尔的孤独,在我个人来说,那是最最重视的。我心灵的全部从不对任何人开放,荷西 可以进我心房里看看、坐坐,甚至占据一席;但是,我有我自己的角落,那是:“我的,我 一个人的”。结婚也不应该改变这一角,也没有必要非向另外一个人完完全全开放,任他随 时随地跑进去捣乱,那是我所不愿的。
许多太太们对我说:“你这样不管你先生是很危险的,一定要把他牢牢的握在手里。” 她们说这话时,还做着可怕的手势,捏着拳头,好像那先生变成好小一个,就在里面扭来扭 去挣扎着似的。
我回答她们:“不自由,毋宁死,我倒不是怕他寻死。问题是,管犯人的,可能比做犯 人的还要不自由,所以我不难为自己,嘿!嘿!”
自由是多么可贵的事,心灵的自由更是我们牢牢要把握住的;不然,有了爱情仍是不够 的。
有的时候,荷西有时间,他约了邻居朋友,几个人在屋顶上敲敲补补,在汽车底下爬出 爬进,大声的叫喊着。漆着房子,挖着墙,有事没事的把自己当作伟大的泥水匠或木匠,我 听见他在新鲜的空气里稀哩哗啦的乱唱着歌,就不免会想到,也许他是爱太太,可是他也爱 朋友。一个男人与朋友相处的欢乐,即使在婚后,也不应该剥削掉他的。谁说一个丈夫只有 跟妻子在一起时才可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