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我不知道许立宇为什么那么在乎我们的交情。吴建新对他如果算不上欺侮也是有点成心祸害,而我尽管待之以礼也绝谈不上知己。从一切可以计量的方面他都不需要我们,我相信他只要拿出十分之一的感情都可以从别人那里得到真挚得多的友谊。
他在车队是很令人尊敬的。我们去他车队听到别的司机都叫他“许爷”或“大哥”,连车队的头儿都对他畏惧三分,见了面很客气地打招呼,主动上烟,对我们这些不知名的仅仅是许立宇带来的朋友也态度谦恭。
许立宇在车队似乎是一帮年轻司机的头儿,那些年轻人甘愿受他支使。他的话在那帮年轻人中很有分量,这从那帮人对他的每句话都报以热烈的反应和哄堂
大笑中可以看出。
他极随意地和每个人开极放肆的玩笑。
他似乎相当乐意为他的同事介绍我和吴建新,一句简短的“哥们儿”透出他颇为有我们这样的朋友引以为荣。
如果不是跟着许立宇,如果是我单独来车队叫车,只怕我要对这些司机点头哈腰。
许立宇屡次邀我们去他家。吴建新是干脆拒绝,我却不过情面,勉强跟他去过几次。其实没有任何事,只是他领着我向他爸爸和哥哥介绍一番。我和他爸爸哥哥原先都认识的。他爸爸改开大轿子车后,我们经常坐他爸爸开的车去体育馆看球赛,七十年代中期北京的赛事相当频繁。和他二哥的见面更使我发窘,他二哥上中学时便是个体魄健壮的小伙子,非常喜欢摔跤和投掷铅,曾蝉联数届我们那个区中学生运动会铅球投掷冠军。由于他的气质出乎其类于其他住平房的职工孩子,他引起了院里住楼房的全体孩子的愤怒。他们经常成群结队地拦截他,围殴他,几十人追打他一人。尽管那时我还是个孱弱的小学生,也曾狐假虎威地在大孩子们的唆使下朝他扔过石头。我记得那时他家孩子多,生活困难,他经常领着许立宇穿着破衣服来我们各楼的垃圾箱内捡废纸。我们几个年龄相仿的小孩最爱干的事就是看到他们钻进垃圾箱,便将一簸箕垃圾从垃圾道倾倒而下,看着他们灰头灰脸地从垃圾箱内仓皇而出哈哈大笑。
他二哥的个头现在比他还猛,块头还足,完全是个膀大腰圆的剽悍青年,其健美雄骏堪为中国人民雕像之模特儿。只是脸上已无有了他少年时代的桀骜不驯,极为懦弱,极为木讷。对于我的到来,像他父亲一样结结巴巴地客气了几句,便回到自己房间全无声息了。
据许立宇说,他二哥现在一家工厂当保全工,正在打家具准备结婚。
我见过一次他二哥的未婚妻,那是个黄瘦干枯、毫无姿色的青年妇女。
我对与许立宇家人打照面极不舒服,对许立宇的殷勤款待,诸如沏咖啡、开洋酒之类的举动更不舒服。
我毫不容情地拒绝了留在他家吃饭。
六
许立宇的虚荣是显而易见的,尽管他把浮浪子弟的玩世不恭和犬儒主义的腔调学得维妙维肖。他偶尔会在沉默良久之后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他今天拉了某一位影视界的红星或万众瞩目的名歌手“电视上看着挺漂亮,底下一看实在一般,脸上还有色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