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许立宇今晚要跟我大谈人生,抡圆了感慨一番。可我上了趟厕所回来,发现他已经脱了衣服,躺在被窝里舒舒坦坦地睡着了。他的脏球鞋臭袜子扔在一边,室内弥漫着熏人的臭脚丫子味儿。
十二
许立宇打算出国前几年就露过这话。那时他还挺得意,可遇到有的朋友出国,他还是十分羡慕。包括我当时都有那种心理,认为出国和飞黄腾达是同义语。
有次我们送一个去阿根廷淘金的朋友赶飞机,在机场路被莫名其妙地堵住了。
那个朋友很着急,怕误了航班,可路口的警察就是拦住所有的车不放行。这时,一个庞大的国宾车队在警车的开道下,风驰电掣从后面一路开过来。大家看着那些车里坐着的外国人和陪伴他们的中国人就骂:“牛什么呀?不就是一百多鬼子,二百多伪军。”当国宾车队的最后一辆开过去后,许立宇抖了个机灵,一踩油门跟了上去,对我们说:“咱们也享受享受鬼子的待遇。”
飞机倒是没误,可许立宇的车牌却被交通警抄了下来。当我们从机场出来时,在第一个路口便被警察拦了下来。一个十分年轻的警察冷漠地挥挥手让许立宇的车靠边,然后上来要他的驾驶本,装进自己口袋便回了岗亭。许立宇忙一溜小跑跟过去,又陪笑脸又递烟,那警察看都不看他递来的烟:“你少来这套!”许立宇再三央求,问警察他违了哪条章?警察就是不理他,照旧指挥他那个忙碌的路口的来往车辆。直到许立宇磨破了嘴皮儿,说尽了好话,警察才猛地掉过脸,指着他大声啊斥:“你算干吗地?也配跟着国宾车队走?这么多车这么多司机就你聪明?今儿你算聪明对地方了!等着吧,呆会儿市局的人来提你,为什么尾随国宾车队?想搞暗杀呀?”
一席话说得许立宇魂飞魄散。其实事情也没那么严重,纯属那交通警虚声恫吓。他足足训了许立宇两小时,耍足了威风,最后罚了款,才还了本让许立宇走人。
许立宇从警察那儿回来,一脸丧气,坐进车里问我:“你说我要是一外国人他敢对我这样么?”
我说:“那也得看你是一外国什么人。”
“不用是什么,就是随便一外国人,他起码对我客气点吧?”
许立宇最爱讲的一个小故事,就是一个从北京跑到香港开公司混的人回来后,一天夜里乘车被巡逻的警察截住。警察问他是干什么的,他说是做生意的。警察说那就是个体户了?那人掏出香港“派司”一亮,从容道:“不!资本家。”
每当讲这个故事,许立宇便两眼发亮,闪出异彩,说资本家讲那句话时掷地有声,明显带有某种快感。看得出来,他是多么希望这句话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啊。
近年来,出国的人更多了,是个人就有不少朋友出国在外边混。其中不少换了身份回来,俨然外商,举手投足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邢肃宁一见许立宇便说:“不许结婚,尤其不要和中国人结婚。像你这么年轻,就应该出国闯一闯,老在国内呆着有什么出息?一定要出国!必须出国——包在我身上!”
许立宇就笑,当时不说什么。但时间长了,也不禁认真地盘算:“您说我去哪国合适啊?”
“哪儿都行。”邢肃宁道,“美国、日本、澳大利亚,哪国都比国内强。”
邢肃宁侃是侃,但也真是有些办事能力。后来,她真把许立宇办到了日本。
拿到日本使馆签证后,许立宇专门来找过我告别。他显得有些心神不定,他问我:“你觉得我出国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