块的冷水,没头没脑浇下来。车夫们跑几步把淋湿的衣襟拖脸上的水,跑路所生
的热度抵不过雨力,彼此打寒噤说,等会儿要好好喝点烧酒,又请乘客抬身子好
从车卒下拿衣服出来穿。坐车的缩作一团,只恨手边没衣服可添,李先生又向孙
小姐借伞。这雨浓染着夜,水里带了昏黑下来,天色也陪着一刻暗似一刻。一行
人众像在一个机械画所用的墨水瓶里赶路。夜黑得太周密了,真是伸手不见五指
!在这种夜里,鬼都得要碰鼻子拐弯,猫会自恨它的一嘴好胡子当不了昆虫的触
须。车夫全有火柴,可是只有两辆车有灯。密雨里点灯大非易事,火柴都湿了,
连划几根只引得心里的火直冒。此时此刻的荒野宛如燧人氏未生以前的世界。鸿
渐忙叫:“我有个小手电。”打开身上的提掏它出来,向地面一射,手掌那么大
的一圈黄光,无数的雨线飞蛾见火似的匆忙扑向这光圈里来。孙小姐的大手电雪
亮地光射丈余,从黑暗的心脏里挖出一条隧道。于是辛楣下车向孙小姐要了手电
,叫鸿渐也下车,两人一左一右参差照着,那八辆车送出殡似的跟了田岸上的电
光走。走了半天,李顾两人下车替。鸿渐回到车上,倦得瞌睡,忽然吵醒,睁眼
望出去,白光一道躺在地上,只听得李先生直声嚷。车子都停下来。原来李先生
左手撑伞,右手拿手电,走了些路,胳膊酸了,换手时,失足掉在田里,挣扎不
起。大家从泥水里拉他上来,叫他坐车,仍由鸿渐照路。不知走了多少时候,只
觉雨下不住,路走不完,鞋子愈走愈重,困倦得只继续机械地走,不敢停下来,
因为一停下来,这两条腿就再走不动。辛楣也替了顾先生。久而久之,到了镇上
,投了村店,开发了车夫,四个人脱下鞋子来,上面的泥就抵得贪官刮的地皮。
李梅亭像洗了个泥澡,其余三人裤子前后和背心上,纵横斑点,全是泥泪。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