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掉牙也有人看。因为不看电影就要学老三篇斗私批修,看别人革命总比自己灵魂深处
爆发革命要舒服。电影场是一片河滩,幕布绷在两根粗大的杆子上,好像有位巨大的天女要
在上面绣花。士兵们都没有椅子,就坐在背包上后。背包并不是用军被打的,被子只有四斤
棉花,软得像熟透了的茄子,坐上不舒服,我们都是用背包带把老羊皮大衣勒起来,塞到屁
股下,像骑着一头活羊那样防寒。但这需是天气不太冷的时候,如果太冷,就要把皮大衣套
在身上,委屈地垫在被子之上了。如果更冷,就不能演电影了。
那一夜高原极美。天空仿佛是明朝景泰年间烧就的蓝色法器,幽深无垠,透过银桌一样
硕大的月亮,依旧可以看到月后的金属样蓝光。月色敌不过蓝空的镀染,也像稀释的墨水一
般,一丝一缕地缥缈着。
太明亮的月光对看电影是不宜的,但反正醉翁之意不在酒。我肯定伊喜把“倒踢紫金
冠”剪下来了。我耐心地等待女奴吴清华逃出牢笼,我想看剪去后的紫金冠会不会踢到半空
就跌落下来,虽然相信巧手的伊喜会做的天衣无缝。
正在这时,有人对着扩音喇叭吹气:嘘——嘘——昏昏欲睡的观众们突然振奋:这是插
入重要广播的前奏:边界出现了重大敌情或是有危重伤病员召唤军政首长和医生……
我漫不经心地等着看紫金冠如何落地,除非全军进入紧急战备状态,否则这种呼唤与我
毫无关系。
卫生科秦模苏立即到放映机前来。
我像经过一棵干燥的树下,突然被抖落一身雨滴。这是伊喜的声音,急促而紧张。我无
论如何想象不出他有什么话,非要此时在这种场合对我说。全场几千官兵悄无声息地聆听他
那略带颤抖的河南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