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胳膊举起来了。游星像中了枪伤的兔子,用无比哀怨渴求的目光看着那个方向,希
望那个人能瞧她一眼,哪怕只是短暂的对眸。她要把心中的怨悔告诉他。
那个人没有抬头,只是拼命吸烟。成团的烟雾像湿木柴燃烧,从那人的嘴巴、鼻孔,似
乎还包括耳朵眼和眼皮下角,一齐冒出来。
又一声轻微声响。是衣袖与军服下摆摩擦的动静。在死一般沉寂的会场听来,竟像汽车
轮胎紧急刹车时刺耳。又一只胳膊举起来了。它位置很低,但明白无误。
游星绝望地把头扭过来扭过去,好像一条牛尾,在忙不迭地扑打成群而来的牛虹……她
开始喘息,好像那些手都捂在她的口鼻。
一阵声响。音量比刚才大许多。这是几双手一齐举起。
游星的嘴张成一个椭圆,有稀薄的口水挂在两唇之间,好像在吹肥皂泡。这神情很古
怪,像个天真的孩子,突然不认识朝夕相处的人了。
唰!唰!
如林的臂膀举起来了,大家的愤怒终于找到了宣泄的锥形山口。
游星把头伏下了。伏得那样低,直抵双膝。从她的座位背后看去,会以为那个位子是空
的。
我迟疑地举起了手。老协正审视地盯着我,别的人也用目光督促我。游星,原谅我。你
遭受的是一场暴风雨,大概不会再计较我这一盆水吧?表决所需的半数已然超过,这一票对
你是无所谓的,对我却很重要。我还要奋斗光辉灿烂的前程。
我真怕游星在这时抬起头来看我。幸好,直到结束,她始终维持近乎匍匐的姿势,一动
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