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牛鬼蛇神。”焦如海讲第一句话。
走廊里极静。尽头的厕所里有水管滴水,很长时间才坠下一滴。
不单因为老焦是牛鬼蛇神,还因为他讲这话时的安宁。
“大家也不必四下打听我的事,那会影响你们听课。我的罪行是解放前在日本读医科大
学,抗日后回国,参加了国民党军,当过医学教官和医院院长。官至上校。国民党溃败后,
被收编入解放军。现在是反动学术权威,接受改造。队长,我有些站不住,能否给我张椅
子?”焦如海双手杵着讲台,嘴唇苍白,像扇死贝。
看样子不像是装的。工兵想给他椅子,又想,自己还站着同大家讲话,他就想坐下?准
是摆臭架子,显示自己不周一般。他冷冷地说:“你咋娇气了?听说批斗你的时候,让你撅
着,三四个小时你都撅得挺标准,怎么退步了?”
焦如海说:“那是批斗,这是讲课。”
工兵说:“讲课比批斗轻省多了!哪有百斤扛得,八十斤反倒扛不得!”
焦如海说:“要是现在斗我,也还站得下来。不是要我讲课吗?力气要用在脑子和嘴巴
上,腿上腰上就没有那么多劲了!”
工兵气愤得直哼哼。心想这精老头子硬是该斗,知道要用他的一技之长,马上就摆谱拿
搪。罢!忍了。为了让学员们早点把老家伙肚里的墨水掏出来,椅子就椅子!
郁臣看出工兵的心思,起身搬来椅子。工兵看这小伙挺有眼神,决定让他当班长。
老焦坐了椅子,脸色稍好些:“大家除了学习上的事,不要同我讲话。见了面,也不必
同我打招呼。”
工兵插了一句:“特别是有关边防站国境线的情况,当着焦如海,一句也不要谈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