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身先士卒,把卫生所修理得很漂亮。”药批(原谅我忘记了他的姓名,或者说一开
始就没记住或者干脆就没打算记)张望四周,抽动着鼻子说。
我未置可否。谦虚的人在遇到未经深思熟虑的表扬时往往如此,姑妄听之。
“可漂亮的外表往往勾起人们更高的心理要求。不能设想人们走进豪华的酒店只是为了
去吃大饼油条。要知道您开的是医院,不是徒有门面的会客厅,所以,收拾完了这些表面的
活计,您就得进药,尤其是进好药。您就得找我。咱们今后打交道的时候长着呢!”他不卑
不亢地对我说。
我有些气馁,被他打中了要害,是的,我不是一个瓦木工或是一个油漆匠,而是一个医
生,自信为一个挺不错的医生,繁重的体力劳动真能使人上瘾,看到墙壁由脏变白,在产生
深刻疲倦和自豪感之外,也产生健忘。你会觉得也许自己原本就是干这个的。
也许这一切都源于我的虚荣心,小资产阶级的摇摆性。原来的卫生所污浊不堪,使医务
界最常见的白色变得凤毛鳞角。我上任后希望耳目一新,最简单最迅捷的方法就是用油漆和
白灰粉饰四壁,给人以改天换地的陌生感。
我去找厂长助理。他是负责教科文卫这一揽子事务的最高行政长官。我要求派遣给我泥
瓦油漆匠,当然还必须携带白灰和各色油漆等用品。
在听完了我的第一个五年计划的宏伟蓝图之后,助理满吓着阶级感情说:“漆和白灰要
多少有多少,人,一个也没有!厂里很忙。我们不是协和医院,是出钢材的工厂。你们为什
么不可以自己刷墙?刷墙比往屁股上打针还难吗?同志,不要以为穿上白大褂就不能干别的
工作了,脱了白大褂,大家还不是一样的人!就象我出了咱们厂,要不是我自己告诉别人,
谁能知道我是个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