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步兵校尉一职,虽然是中央政府的属官,但下像散骑常侍那样与皇帝有亲近的关系;虽然是武职,但又下执兵权,不会给司马氏造成压力,引起司马氏的猜忌。对于阮籍来说,步兵校尉恐怕是他超脱司马氏与曹氏政争最合运不过的职位了。阮籍求任步兵校尉自说是营厨里有美酒,其实这也是借口,在这个借口后面掩盖着的是他企图摆脱政治麻烦的目的。在阮籍一生的仕官生活中,他担任步兵校尉一职的时间最长,计有亡八年之久,且终死没有升职与转职,个中原因是值得玩味的。从主观上说,他大概感到担任此职在政治上有较大的回旋,所以再也没有主动提出转职。
4."遗落世事"的政治态度。
可以说,在整个竹林时期,阮籍始终采取的是一种"遗落世事"的政治态度。或者更确切他说,他对司马氏采取的是一种敷衍或游戏的政治态度。
由上面的叙述中不难理解到这一点。
阮籍担任步兵校尉之职后,依然保持着与司马氏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
《晋书·阮籍传》说:"遗落世事。虽去佐职,恒游府内,朝宴必与焉。"《世说新语·简做》说:"晋文王功德盛大,坐席严敬,拟于王者。唯阮籍在座,箕踞啸歌,酣放自若。"阮籍虽然不再担任司马昭的从事中郎,但还是经常到大将军府去,并不表现为对司马氏关系的疏远;而在大将军府上又每每狂放不羁,不以礼法自拘。这当然是出于"保身"之目的。阮籍虽然奉行这种超脱政治的"走钢丝"策略,但并不能完全超脱政治,不仅有些问题必须做出抉择,而且事实上危险还是不时地向他袭来。如史书上记载了这样的一个故事:文帝初欲为武帝求婚于籍,籍醉六十日,不得言而止。钟会数以时事问之,欲因其可否而致之罪,皆以酣醉获免。
--《晋书·阮籍传》司马昭求婚于阮籍,除了门第观念之外,当然也有政治方面的原因。如果阮籍答应了这门婚事,无异于把自己的政治生命交给了司马氏集团,这当然是个难题。钟会是司马氏的心腹谋士,稽康被杀之因,除与他公开表示和① 刘汝霖把阮籍自求任步乓校尉时间定在这年,且有详细考证。见《汉晋学术编年》下册第19-21 页。
② 参见白化文:《阮籍·嵇康》第12、13 页注。
司马氏政治上不合作一事有关外,也与钟会的进谗有某种关系①。因此,阮籍不得不以纵酒的办法进行自我保护,摆脱困境。
但是,阮籍纵酒的策略并不完全可靠和有效,相反,却常常引起礼法之士的疾恨和攻击,反而带来更大的危险。《晋书·何曾传》载:时步兵校尉阮籍负才放诞,居丧无礼,曾面质籍于文帝座曰:"卿纵情背礼,败俗之人,今忠贤执政,综核名实,若卿之曹,不可长也。"因言于帝(司马昭)曰:"公方以孝治天下,而听阮籍以重哀饮酒食肉于公座,宜摈四裔,无令污染华夏。"帝曰:"此子赢病若此,君不能力我忍耶?"曾重引据,辞理甚切。帝虽不从,时人敬惮之。
何曾的批评和建议对于阮籍未说,并不是没有危险的。司马昭打着"以孝治天下"的幌子,而阮籍在母丧期间饮酒食肉,这种"不孝"行为,正是触犯了司马氏的大忌。嵇康的至友吕安被杀的罪名之一,就是因为牵涉到了这个问题。①大概由于阮籍"至慎"、"出口玄远",从来不对具体事情或某个人发表意见, 且与司马氏有过长期的僚属关系,不像嵇康、吕安那样或"刚肠疾恶"或"性烈",对司马氏表示公开的反对,才保住了自己的脑袋。
不过,阮籍"口不论人过",借酒装湖涂,并不等于是非不分,无所好恶,没有丝毫的正义感。实际上,他的内心并不能真正忘怀政治或世事,其是非好恶还是相当明确的。《咏怀诗》第三十九首写到:壮士何慷慨,志欲威八荒。
驱车远行役,受命念自忘。
良弓挟鸟号,明甲有精光。
临难不顾生,身死魂飞扬。
岂为全躯士,效命争疆场。
忠为百世荣,义使令名彰。
垂声谢后世,气节故有常。
诗中所写的"壮士",作者没有点名确指何人。但从诗的内容可以知道,他是个封疆大吏,受命远方,后来"身死魂飞扬",壮烈地战死了。阮籍盛赞这位"壮士"临危不惧,效命战场,肯定了他"忠"、"义"双全的品格,指出他的气节必将获得后世的敬仰,他的英名一定会流芳百世。阮籍崇尚"忠"、"义",与司马氏强调"以孝治天下"正好相反。在魏晋禅代之际,这位忠臣义士不可能是司马氏集团的人,大概只能属于皇室势力的人,这使人很容易联想到丹丘俭、王凌、文钦、诸葛诞等因反抗司马氏而被杀之士。
清人陈祚明指出:"此岂咏公孙(疑"诸葛"之误), 丘之流邪?"(《采菽堂古诗选》)曾国藩更为明确地指出:"似指王凌、诸葛诞、丘俭之徒。"(转引黄节《阮步兵咏怀诗注》)淮南三叛,嵇康盛赞管、蔡①,而阮① 据《晋书·嵇康传》载:钟会向司马昭进谗说:"康欲助舟丘俭起乒,赖山涛不听。"又说嵇康"言论放荡,非毁典漠。"劝司马昭除之。司马昭信之,乃诛嵇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