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什么,我说的是实话。”万家福仍然一本正经的样子,“中国能发生这个十年惨剧,就是因为少个资本主义阶段,我看,现在搞改革就是让资本主义因素多一点,封建主义少一点,怎么说,都是个进步。唉,你这样看我干什么?你呀,跟你说是对牛弹琴。”
陈宝柱不服气:“得了吧,资本主义谁不懂,美国、日本,对了,我想起来了,听说人家男男女女随便……”他看了一眼张义兰,把刚想出口的那几个字换了个词儿,“玩,谁也不管,是真的吧?资本主义太过瘾了。”他拍拍大腿,好像眼前就是资本主义似的。
“你这人,狗一样,人家家福谈的是理论,你一说就邪门了。”张义兰笑着骂陈宝柱,她其实对他的话并不那么反感,只是觉得他不该当着一个姑娘,肆无忌惮,信口开河。
陈宝柱只要一听到男女之间的事,浑身就来了精神,更别说张义兰是笑着骂他,就是在这当口骂他祖宗八辈全是婊子养的,他也能嘿嘿嘿的当伴奏听。
“听春生说,他饭店里的外国客人,一到晚上,那女的也不管认识不认识,也不管是不是一个国家的,就公开地钻到男人屋里去。”陈宝柱仍旧兴致勃勃。
“那当然,西方男的和女的睡不犯法,两个男的在一屋睡倒犯法。”万家福接口说,他看出张义兰也爱听。
“我才不信呢,外国女的就那么不要脸,主动送上门让男的占便宜?”张义兰忍不住激烈地反对。
“我信。”陈宝柱一挑大拇指,“外国的那些女人,哪像咱中国女的,一个个假模假式,其实哪个不想跟男的睡,不然他妈的,为嘛一个个都要结婚呢!兰妹子,你有种一辈子不结婚?”
“去你的!”张义兰红了脸,又气又恼地拍了陈宝柱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得陈宝柱乐滋滋的。
“喂,家福,要是在国外,你这点事根本不算一回事吧?准还有更邪乎的。”一个小伙子问,他们的兴趣不在张义兰结婚不结婚上,而是希望能把话题进一步扩展开来。
陈宝柱一摆手:“不用说在国外,万大哥的事放在现在,毬毛大点的事。”
万家福不愿再说下去,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刚才说那么两句,就是想让大家得出这么个结论。出狱后,他常有种压抑感,一个无形的包袱沉沉地压在他的头上。其实在普店街,他本来算是个守规矩的老实孩子,结果偏偏他栽了跟头。他要彻底改变人们头脑中对他的认识,甩掉那个包袱。反正大家对他的案情了解得不清楚,对法律也不太懂,他就是要造成一个舆论:玩玩一个女孩子,毬毛大点的事。
“小兰,”万家福把话题引入自己的轨道,“你说得有道理。爬得高,摔得重。我不是指你哥,我是说住高层楼太危险,谁能保证不突然又来次大地震,十七层,好家伙,真塌下来,上下一碾一压,人非成粉末不可。就算不整个塌下来,斜倒拍下来,也得摔瘪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缺德!招你惹你啦,这么狠地咒我们家。”张义兰小脸一绷,满脸冰碴子。
万家福没想到小兰的脸说变就变。他傻了眼,眼瞧着张义兰气哼哼地提起板凳,扭扭地走了。他沮丧地叹口气。陈宝柱却带头起哄,大笑一通。
一帮小子坐在一块儿谈天说地,骂娘斗气,本来挺热闹,不觉得少点什么。这时,来了个凑热闹的女的,一下子像油锅里放把葱花,话头话尾的味更足了,越说越带劲儿,带劲得忘了什么味。突然这女的一走,顿时大伙便会觉得谈兴全无。刚才还像炒爆豆似的劈啪劈啪的又快又响的话茬子,全都瘪了,蔫了,没了趣。
没了趣也不能立刻走,怕人说是跟女的走了。粗胳膊粗腿子的男子汉,不够意思。再说,还不到十点呢,大热的天,一点困意也没有,往哪儿去?回蒸笼里去睡觉?那还不跟上酷刑一个样。还是这儿呆着,到底还有点儿过堂风,再说便道、马路上横七竖八,星罗棋布,哪儿都坐着人,多热闹。哥儿几个便又开始拿对面那高层住宅楼出气。骂那高楼窗口闪出的灯光太刺眼,扰人心烦,骂古今中外当官的没好东西。又想起大地震最解气,来个九级,普店街的人顶多伤点皮,落身土,可住那楼上的,嘿,全他妈的稀巴烂。
“到那时候,我爬出来第一个往那楼里奔,外汇券,彩电,冰箱咱也享受享受。”陈宝柱狠到极处,一拍大腿,两眼发红,仿佛对面真的楼倒屋塌了。
“别在这儿做梦了。”猛然有人给了陈宝柱一脖溜,“回家看你妈去,这天多热呀,当儿子的不回家给妈擦擦洗洗的,倒跑到这来聊天。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