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金使来催犒赏,金银不急,倒急着要牛马羊豕各万头,立时送去.折某当时也想着金军缺粮."当时折彦质并未把这个想法告诉任何人,此时都说得振振有词,表明他的先见之明.
种师道趁机嘲笑道;"折参谋想到的事,李太宰身为百僚之长,怎见不至此?"
李邦彦只好打退堂鼓道:"李某素不习武事,这些武夫之事,一时却见不到."
"公不习武事,尚有可说,难道不读书不成?古来典籍中记载战争攻守之事多矣!公不读史鉴,如何考中进士,见为宰相?又怎能轻议武夫?"李邦彦以武夫相讥,种师道立刻还敬他一句.然后又问,"某此来,见到城外居民,多被屠戮,男女老幼尸骸纵横,民舍被焚,畜产也多为敌有.当时闻警,何不悉令城外居民拆去房屋,搬畜产入城?为何立闭城门,置百姓于敌军刀锋下,宛转就死?当局者谋国不臧,斯民遭殃,可胜浩叹!"
李邦彦一时想不出为自己辩护的话,只好老着面皮回答:"仓猝之际,不暇及此."
"好慌,好慌!"种师道显然恶意地笑起来,加上说,"某麾下士卒路经城郊时,看到这等景象,个个都戟指痛骂金贼肆虐,戕我生灵,也怪朝廷处置失策,不该和他议和,长他的威风,灭我之锐气.相公秉成国政,倒要多听听士兵百姓们说些什么,骂的什么,才是采风观政之道."
种师道象训斥小孩一样训斥了李邦彦一顿,李纲在一旁听了也着实称快.平时就对文官们愤愤不平的姚平仲,这时也插进话来,调侃李邦彦道:
"公等怕保不住自己腰下的金带,听凭金人勒索,急急忙忙把金银送去.倘使金人要公等的首级,难道也马上割了,乖乖地与他送去不成?"
战争之际,是带兵的人行势.现在不但种师道,连他麾下的将佐,一名小小的"赤佬"姚平仲也胆敢调笑起当朝首相来,自然使李邦彦十分愧恨.不过他素知姚平仲的脾气毛燥,当初交割燕京时,金朝大太子粘罕也要让他三分,自己一时也奈何他不得,只得随众干笑几声了事.
可笑的是大家笑的正是他自己,对他们的笑,他不仅不敢发怒,还要随之而笑.这在普通人犹自难堪,何况他是当朝首相?这股气憋在心里,总要出一出.
那天会议中决定了几项措施:
第一:开放东壁、南壁的各城门,听任老百姓自由进出,以安民心.
第二:派军队四出巡硝,限制敌后方游骑的活动,不使远出抄掠.
第三:斥回金使,停付金帛畜产,表示战斗的决心,不再迁就和议.
这些措施都发生威慑敌人的作用.金帛停送了,有些人心中惴惴然,唯恐开罪了金军,惹得金军怒起,再度攻城.事实恰恰相反,斡离不非但没有攻城,反而自动把作为人质的康王赵构送回来,还客客气气地送了一百斤关东老参,三十张紫貂皮作为压惊之用.
这里种师道不理会金人这一套,他派姚平仲出动一万名熙河兵会同城外杨可胜所部联令进兵,直逼金军之寨,找寻战机.金军不敢应战,自动撤退二十里,再安营寨.这标志着两军的攻守之势已经改变了.
根据种、李的原定计划要趁金人锐气逐渐消失之机,派大兵出击,以便一举把他们赶走.这个时机正在逐步成熟.
出击的意见大家一致,分歧在于出击的日期和指挥人员.
老成多谋的种师道主张等到春分节后出击,理由是他的老弟秦凤路经略使种师中所部主力军数万人将于春分前后到达京师.秦凤军素称精锐,在两次伐辽战争中都立下不可磨灭的大功.有了这支军队,勤王军实力大增,破敌可操必胜之券.
可是豪迈勇敢的姚平仲反对主帅的意见,主张立即出击,以获全胜.他以"士不速战,已有怨言"为理由,要求自己率部担任出击的任务,不必再等候种师中来到.他还有一句虽未出口,大家心里却都明白的潜台词是"种氏勋业已盛,破敌大功,不宜再出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