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斡离不如何认得马子充?"
沈琯还来不及回答,雷观就插言道:
"马子充多次出使金廷,在一次围猎中,还救过大酋完颜阿骨打之命,斡离不岂有不识马子充之理?"
显然太学生们对马扩的行动也是十分熟悉的.
"奇才!奇才!"李纲点头嗟叹道,"可惜俺两次来京,都失之交臂,不曾与他结识得.沈参谋可知道马子充现在哪里?"
"子充如非留在太原张孝纯幕中,必在真定西山一带有所事事.他是个不甘寂寞的人,纵然雌伏一时,必将振翅高飞,此则拭目可待."
李纲又点头同意了他这一观点.
出城视察以前,李纲只看到他自己指挥的凭城墙作战的一道战线,登塔以后,他看到了西北战线.如今登上铁塔顶,他又看到了两河地界的广阔的战线.不但肉眼的视野,他精神上的视野也扩大了,他感觉到自己的思想意识也随之更加复杂起来.
李纲还待再问问河北的情况,雷观却等待不得了,就从靴筒里抽出秦桧奏疏的底稿给李纲看.铁塔八面有窗,光线不错,李纲的目力也还可以,他一面往下走,一面看底稿,还没走到底层,就读毕全稿.
这份奏章还在金兵渡河之报到达京师前就已送呈御览,只怪李纲这几天实在太忙了,没有注意它(即使看到了,大约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奏章里讲了一些门面话:"金国远夷,俗尚狙诈,今日遣使求和,又复渡兵随之,恐是设计以缓王师守御之备.望一面遣兵守备黄河,仍急击渡河寇兵,使不得联续以进"等等.
"金兵渡河之前,秦会之(秦桧字会之).已见及此,不失为及时之论,有何可议之处?贤弟有以教我."
"我公忠厚待人,陈少旸昨天已自说了,李公必然不知其机栝隐狙,我公可知道这本奏章是谁唆使秦桧写的?"
"原来贤弟今日来此乃是陈少旸的主见,少旸之言定有深意,"李纲欣然说道,"贤弟且告我这份奏章是谁怂恿会之奏上的."
"秦桧疏出自学士莫俦、吴开的怂恿,莫俦、吴开怂恿秦桧上疏又出自李士美(李邦彦字士美)授意.李士美号为浪子宰相,与我公势不两立,他唆使秦桧上这道奏章,岂有好意?我公可记得秦桧上了此疏以后,圣上才派李邺去金营讲和,蛛丝马迹,斑然可寻.昨日犬战方剧,李邺那厮,却偷跑回来了.朝廷立派郑望之为使,出使虏营,晚晌间郑望之又把两名虏使带回,径入宫中,鬼鬼祟祟地不知干了哪些鬼蜮勾当!正当前线将士喋血苦战之际,朝廷大臣却一力怂恿官家与金贼议和.金人以讲和愚我,李士美等人又以讲和愚官家,愚百姓,不至亡国覆宗不已.如此大事,我公岂可等闲视之?"
李纲想不到从秦桧的这道奏章中竟会引起一场讲和的阴谋.这两天他一心扑在战争上,对朝局变化知之甚少,全靠太学生们耳目灵通,不时带些消息过来,他才能略知一二.
初五坚守之议定下来,白时中不能再腆颜留在首相任上了,当夜官家就下旨递升李邦彦、张邦昌两人为太少宰.李张之心,路人皆知,当时舆论大哗.雷观赶快就上了一道奏章,指出"白时中罢相,公议称快,递迁李邦彦、张邦昌,士民大失望,"又说:"天子建太学以取士,有求言之诏,且审诫曰:毋回隐以溺于导谀,苟若畏祸而不陈其愚,臣实耻之."
李张议和,还是意料中事,最令李纲吃惊的是他的荐主吴敏竟也改变了论调,主张起和议来.吴敏是官家最亲信的大臣,他也主和,肯定会影响官家的抗敌意志.雷观还告诉他,李张以外,宰执中尚书左丞蔡懋,中书侍郎王孝迪,行营副使李棁,枢密副使唐恪、赵野、权直学士院莫俦、吴开等无一不是他们的党与.他们聚在朝堂上,不问前线胜负,大发议和之论,一唱一和,说什么国家拼着捐弃数百万金帛、数百里封疆与金人,就可保数十年太平,岂可听新进后生的议论,妄开战衅,把祖宗基业付诸孤注一掷?有些话分明是针对李纲的.看来朝廷大臣中,李纲是彻底孤立的,这些情况李纲都懵然无知,还引他们为同调.如今听了雷观的分析介绍,才如大梦初醒,不觉深有感触地说:"朝廷养士百余年,不想到得危难之日,竟无一个忠君爱国之士,肯与官家分忧.如果他们议和的阴谋得逞,大局就不堪设想了."
雷观却不同意他的一概贬斥的说法,当下就反驳道:
"我公此言差矣,庙堂以上固多苟安误国之人,江湖之中岂少忠义自矢之士?别的不说,太学中数千人,除少数败类,甘为权奸犬马之外,大多忠愤激发,夜来相与聚议,都愿投奔我公,在帐下效一卒之劳.即如少旸,这两天正在草拟一封万言书,言人之不敢言,竣事之后,也当投笔从戎,望我公收录.士岂有负于国家?"
李纲知道自己说得偏极了,即忙纠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