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抚移司真定,万一太原有失,如之奈何?"
"宣抚南走了,或留驻在太原,万一真定有失,如之奈何?"马扩反问一句,然后自己回答道,"马某观河东路险,关隘甚多,太原防守得法,居民皆习战斗,金贼必不能长驱.惟河北自保广信军以市至保州、中山府、真定府皆是平坦大路,万一常胜军有变,燕山府失守,贼马乘之,后患不堪设想.大王诚能审度时势,速即移司真定,与太原府犄角相守,互为应援,金贼必不敢轻易渡河,那时相机出击,大局才有转机."
童贯想了一回,又问道:
"移司真定,敢情不好!只是宣抚司随行兵少,如何御敌?"
"宣抚不去真定,人心涣散,随行的兵也人人思逃.宣抚若去真定,诸处选刷,尽有可州的军马,何患无兵?"
"诸处选刷的兵马来到真定,都教刘安抚调去掌管了,俺还是一双空手,空口何补?"
"昔廉颇思用赵人,如今河北各处漫山遍野都是执戈持梃的民兵,岂非赵人可用之明证.据某所知,单在真定周围山寨中的就不下十万余众,其头项首领,均与马某熟悉.如得宣抚明令,迅即收编了,劲旅捐日可成,足够宣抚司调拨应用."
"马廉访岂不知古今异势,不可一概而论."这时宇文虚中出来反对了,"向日燕山之役,调发河北人民,往往有举家恸哭,不肯应役的,有的部押上道,即在路上自经.岂能与廉颇时相比?愚意收编之事,不可不慎."
"宇文阁学徒知古今异势,却不知同在一时之内,情势又有所不同,效用迥异."马扩立刻反驳道:"前日开拓燕山,调发百姓,举措多有不善,故此一路骚扰,非民之怯战,乃官之扰民耳!如今虏骑入寇,百姓孰不顾惜乡土,营护骨肉,此人自为战乏时,保乡卫国,正在今日.如能少加总统,何虑不成劲旅.宇文阁学可谓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两人正在争辩,童贯却出来支持马扩,他说:"收编义军之事,未始不可行,前因金人阻挠,未敢放手去办,如今还怕他怎的?此事马廉访就放在心里.移司真定之议,明日却又理会.今天晚了,大家且去休息."
马扩出衙时,只有孙渥一人与他骈骑而归,其余的都被留下了,看来他们还有事密议.
孙渥是马扩在宣抚司幕僚中唯一可与他谈谈知心话的人.把别人都留下了,单单让孙渥送他回来,可知那边的密议一定不利于他.他们两人回到下处,相互看看,黯然无语.后来孙渥憋不住了,拉住马扩的手,动感情地说:
"吁!子充奈何?从此以往,天下定见土崩瓦解,生灵涂炭,将来不知如何收拾才好?"
马扩还来不及回答他,门外有急使送来忻州已失,贺权降敌的急报.当夜有值班任务的孙渥把急报誊写好,留下了底,着原人送往宣抚司.不多一会,又有人来报耿守忠以石岭关降敌,太原殆危的警报.孙渥又立刻办好誊写录底的手续,急送宣抚司.以酒鬼出名的孙渥,办起公事来头脑清楚,毫不糊涂,马扩就是凭这一点,与他建立起友谊来的.
这接一连二传来的警报,使得一向处事镇定的马扩也十分烦乱起来.他在斗室中,团团地兜了十多个圈子,嘴里不断反复着孙渥的这句话:"天下事不知如何收拾才好?"看来他比醉鬼孙渥更加不能自持.最后总算坐定下来,蘸墨铺纸,写起信来,他一写就写了十多张信纸,亲自粘了封皮,派个亲信连夜出发送去给山寨里的赵邦杰大哥,要他们作速为应变之计,办完了这件事,心里才算安定一些.这时孙渥还在一旁怔怔地坐着,关于山寨之事,马扩既不瞒他,也没有特别告诉他,只将那份给童贯札子的底稿找出来给他看了.孙渥读了两遍,忽然眼睛里发亮,说道:"能够照此做到,敢情是好,只怕为时已晚,赶不上时机了."
"受丹,你怕赶不上时机,俺还怕他说的话不算数,来日又有变卦.记得雄州城下与耶律大石大战时,俺就吃了童贯说话变卦的亏."
"今晚他本来也没有答应过你什么,加上石岭关有失,再经亲信怂恿,明晨一定快马加鞭离开太原,逃往京师.子充你这份心算是白操了!"
这个醉鬼孙渥越说越清楚了,哪里象个"酒囊",倒是他把一钵冷水浇在马扩身上,使马扩心头凉了半截.
醉者以不醉者为醉,这时他索性连童贯带上所有幕僚都骂在里面:"他们这些人镇日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还说他作甚?俺兄弟且喝杯寡酒再说."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包熟牛肉,又从床底下拖出一坛汾酒,斟下了,不由分说地就碰了马扩两杯.
(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