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五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在流泪,他无法回答雪梅提出的这个问题。
两天后,雪梅从县府前街一家小店被叫到警察局,也被看押起来了。据说是要通知项城县她的婆婆家来“赎人”。两天后,她的公公刘书经,带着她姑家的表哥从项城县果然来了,最使雪梅难堪的是她见到她公公那一天。
她从看押的班房被叫出来,院子里站了很多人,她低着头走着。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双千层底布鞋。这双鞋子是她亲手做的,鞋底鞋帮上每一个针脚她都熟悉。她吃了一惊,猛抬起头一看,却是公公刘书经!大约是由于关在班房里的恐惧和孤单,加上他们总算在一个锅里吃了几年饭,见了公公,她忍不住下意识地叫了一声:“爹!”
刘书经把脸一板说:“你还有脸叫我!”
就在这时候,跟着来的那个表哥跳过来,在她脸上打了两个耳光。
一阵羞愧和愤怒使她麻木了,她眼里冒出了金星,她觉得她面前又张起了一面大网,一张遮天盖地无边无际的网…-
县警察局长指着雪梅问刘书经:
“这是您家的人吧?”
“是的,长官,她跑出来已经一个多月了。”刘书经不住地点着头说。
“为您这个案子,我们局子里的兄弟,可没少费力啊!忙了几天几夜!”
刘书经忙说:“是的,是的,让老总们费心了。”
警察局长说“人您可以领走,不过盘查这案子的费用你要拿出来。”
刘书经说:“是的,皇帝老子也不能白用人,这我清楚,”他看了雪梅一跟,“咱们……到屋里说吧……”
刘书经到屋子里不知道和县警察局长咕哝了些什么,只见出来的时候,县警察局长的眼睛和嘴变成了三条横线。他说着:“不客气!不客气!”还拍了拍刘书经背上的灰尘。
她的那个表哥走到她跟前,故作威严地喊道:“走!”
“我不跟你们走!”雪梅大声喊着。
那个表哥挽着袖子又要来打耳光,刘书经走过来温存地说:“雪梅,回去,回咱家,回去不打你!你在这里算个啥名堂,跟我回去吧!”
刘书经劝着,雪梅眼中流出了泪,她开始挪动了脚步,她的眼中又出现了她屋子里那些箱子、柜子、盆架、镜架,还有那一张漆得发亮的顶子床。床围板上透花刻的那一只卧在松树下的小鹿,似乎又向她睁开了眼睛……
他们在大街上走着,这天正是县里逢双集日。卢氏县出产的山里红,一个山里红有核桃那么大,红里透紫,皮薄肉厚,街两旁摆的都是卖山里红的摊子,看去耀眼锃光,像鲜血染成一样。大约红的颜色给人有一种兴奋的感觉,雪梅感到又产生了勇气。就在这时候,她发现大街上丢着一只黑圆口旧布鞋!
她一下怔住了。这是蓝五前天被送到警察局时,挤掉的一只鞋!她顿时想起蓝五在监狱里赤着一只脚走路的样子,她又想起蓝五站在监狱木栏后的那张凄楚的脸,……她的心在怦怦地跳,她血管中的鲜血好像要迸射出来,她突然像一头野鹿一样,飞跑过去捡起地上那只鞋,撒开腿撞挤着人群向城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