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太太阴着脸说:“叫他自己随便拣着吹吧!”
执事把蓝五领出去以后,秦老太太嘟哝着说:“这号江湖艺人,还是去不得排场地方!”她又回头看着雪梅的脸说:“孙太太,你眼上怎么有两点泪呢?”
雪梅忙低下头说:“这鱼香鸡丝太辣了,我刚才吃了一口。”
一道大菜跟着上着,雪梅失魂落魄地胡乱夹着。她什么味道也没有吃出来。院子里的唢呐声配着鼓乐笙箫汇成一股巨大的音流向她冲击着。她心里模模糊糊地只想着一件事:我要和他见面。可是在什么地方?又怎么见他却想不出来。
在大菜快要上齐时候,她终于鼓足勇气推说头疼到耳房休息一下。一个婆姨扶着她送到耳房。她急忙找了一块纸,写了几个字用一张钞票叠住,又要了一块小红纸包好交给婆姨说:
“你送去给那个吹唢呐的,这是我的赏钱!”
婆姨拿着赏钱出来,走到唢呐桌子前放在蓝五跟前说:“这是孙太太给你封的赏钱!”
蓝五急忙接住装在口袋里,等到办完喜事,已是满街灯火。蓝五推说还要到剧院里去,顾不得撇账就和师兄分了手。转过一个街口,他急忙在一个路灯下边,打开红纸喜封,从钞票里发现一张纸条,他急忙看了看,上边写着:
“延秋门巷36号。”
第二十四章 重 逢
要分离除非天做了地,
要分离除非东做了西。……
——民 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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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夜里,蓝五的心里像塞了一团乱麻,一个人在街上孤独地转游着。他不想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因为剧场后边赁的一间小屋子,住着乐队六七个人,打牌的,喝酒的,吵吵嚷嚷,无法休息。他倒不是急于睡觉,而是想找一个安静地方想想心事。
多少年来,他的脑子里就像一个没有开过锁的箱子。这箱子里放着他多少眼泪、多少叹息和多少痛苦。就像一大堆债券堆在里边一样,他没有勇气去翻看,没有勇气去整理,好像钥匙丢失了一样。
这时正是农历七月天气,一天炎热,到了夜静更深,凉风习习,才觉得凉快一些。他转到小南门一段大城墙下,城墙里的大砖都被扒掉了,里边露着黄土。蓝五看了看,上边有脚窝,就踩着脚窝爬到城墙上去。
他在城墙上找了一块青草地,脸朝着天躺在地上。来西安两三年了,他第一次看到这皎洁的“长安一片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