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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至少新时代是极其严酷的。
因为,我可以说,我是胜利了:咬牙切齿,怒气咻咻,恶声悲叹,都已经缓和下来。一切邪恶的记忆都已一笔勾销。我的最后的懊恨也大可收起,——乞丐,匪徒,死亡之友,各类发育不全的落伍者,嫉恨之心就留给他们。——你们这些下地狱的,要是我能复仇该有多好!
绝对应该做一个现代人。
赞美诗,一句也不要:走一步是一步。严峻的黑夜!斑斑血迹已经晒干,在我的脸上还在冒烟,我身后一无所有,除去这令人胆战心惊的丛丛灌木!……精神上的搏斗和人与人之间的战斗一样激烈残酷;至于正义的幻象,那是只许上帝享有的乐趣。
现在是明天的前夜。强劲活力的悸动和实有的温情,让我们都领略一番。等到明天,黎明初起,我们凭着强烈的耐力的武装,要长驱直入,走进辉煌灿烂的都城。
说什么友谊之手!最有趣的乐事,是我可以嘲笑自古即有的骗人的爱情,羞辱那些谎话连篇的夫妻伉俪——我在那里亲眼看到女人的地狱;——而且,在一具灵魂、一具肉体中真正占有真实,对于我是可以自行决定的。
1873年4—8月
《地狱一季》题解
《地狱一季》由兰波自己编定出版,是兰波作品中独一无二的。可以肯定的是一八七三年八月至九月交布鲁塞尔的一家由雅克·普特(Jacques Poot)开办的印刷厂(Alliance typographique)印刷。兰波与布鲁塞尔民主派人士有接触交往,可能由此找到这家印刷厂,自费出版,商定先付一笔预付款。据说兰波的母亲同意负担出版费用,因为儿子说此书将可能使他获得荣誉。九月开始付印,印数五百本。
兰波十月去布鲁塞尔,下榻利埃儒瓦旅馆(H?tel Liégeois)。取到六本给作者的样书,即不耽搁取道返回。警察局在监视他,一张记录卡上记有如下字样:“十月二十四日,悄然离去。”
回到法国后,他给六位朋友寄发了《地狱一季》样书。魏尔伦在蒙斯(Mons)监狱收到一本,德拉阿伊(Delahaye)和欧内斯特·米约(Ernest Millot)同样也各收到一本。在巴黎,兰波仅有三位朋友:里什潘(Richepin)、福兰(Forain),还有一人不知其名。
兰波为取得五百本书应付清印刷费用,不知什么原因,他没有那么做。或许兰波母亲没有履行诺言,或者是在他离开布鲁塞尔时,书还没有印好。几个星期过后,兰波就对之不再注意,丢开不管了。
书全部滞留在出版商的仓库中。一九〇一年,一位比利时藏书家莱昂·洛索(Léon Losseau)偶然发现此书。七十五本霉坏烧去,其余的留下。一九一四年七月十二日他向比利时藏书家协会(Société des bibliophiles belges)提出他的发现。他将书分赠给一些作家,藏书家协会会员每人分赠一册。帕泰尔纳·贝里雄(Paterne Berrichon)提出抗议亦无济于事。
《一季》写作日期,我们掌握有据,对于我们来说,应是充分的。这是兰波本人提供的。兰波在原作写成在文本后面注上:一八七三年四月至八月。另一方面,魏尔伦曾画有兰波像,坐在桌前,前面是手稿,在伦敦一处旅馆(public house),并在他的画上记有“《地狱一季》是这样写的”。(Comment se fit la Saison en Enfer)。可以下定论:兰波在五月二十八日到七月八日之间写他的这部作品。
但很多史家不同意此见。有一些史家不接受“四月至八月”这个日期。他们认为《一季》的任何一部分都不是在七月八日动身去布鲁塞尔之后写的,因此,不是在(七月十日)布鲁塞尔事件之后写的[1]。尽管有魏尔伦的证明,他们也不认为兰波可能是在伦敦写的。他们的结论是,是在罗什(Roche)于四月十一日至五月二十五日写的。另一些史家同意有一些部分是在布鲁塞尔事件之后写的,但也不同意其他部分写于伦敦。他们认为《一季》有一些部分写于四月十一日至五月二十五日,另一些部分是在七月八日之后写成的。
关于写作时间经过的争论本身是没有意义的。但有两项假设有关对《一季》的解释。如果是写于四月十一日至五月二十五日,那么作品就不包含有关伦敦发生的危机与布鲁塞尔的事件。因此对于题名《地狱一季》就必须另寻其含义。
最大的困难是从一八七三年初到布鲁塞尔事件这段时间兰波的文学写作计划我们一无所知。
一八七三年五月,兰波在罗什,工作“相当有规律”,写一部题目叫作《异教之书》(Livre pa?en)或《黑人之书》(Livre nègre)的书。他在给德拉阿伊一封信中说,这是一些“散文体的小故事”(de petites histoires en prose),当时已写成三篇,还有六篇要写。一般人们认为这本《异教之书》或《黑人之书》就是《地狱一季》的雏形。有人认为兰波致德拉阿伊信中说的已写成的三篇,即《坏血统》(Mauvais sang)、《不可能》(L'Impossible)和《言语炼金术》(Alchimie du verbe),但这样的假设显然是武断的,因为无法解释兰波何以称此三篇为“散文体的小故事”。安托万·阿达姆(Antoine Adam)认为从《一季》今本看,兰波曾运用他的最初写成的片断或零星残稿组织而成,只有在这个意义上才可以说《一季》是《异教之书》或《黑人之书》的完成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