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往常一样,儿女们在老爷子出门,给他备好一瓶水、一块毛巾,一直目送出街的尽 头。
白芳礼呢,这回重新蹬上三轮车虽然还是那么熟悉,那么转圈圈,但心里却比过去多装 了一样东西,那就是孩子们上学的事。是的,毛主席都解放我们几十年了,咋还有念不下去 书的?!不能,绝不能让小娃儿们再像我不认得几个字而只能蹬三轮车。74岁的老人想到 这里,他的双腿重重地提了一把劲,而就是这么一提劲,又整整绕地球转了6圈……
面对如此一位执着、坚韧的耄耋老人,我的心无法不强烈颤动。那辆伴着老人走了几圈 地球的三轮车就停在旁边,这是很普通的一辆人力小车。与天津火车站附近千百辆三轮车区 别不同的是,这辆小车前面有一面十分醒目的小三角红旗,红旗上面有三行字:老弱病残优 待,孤老户义务,军烈属半价。
“你看看咱车站四周有多少蹬车人哪!竞争了不得哟。可我从不挣黑心钱,为了给孩子 们多挣些钱念书,我就争取每天多跑几趟。这面旗打出去后,好多以前的老伙计朝我白眼, 说你又是压价又搞义务,我们生意怎么做呀。我说你们说错了,车站那么多人要车,我哪顾 得过来?你们挣钱是为了养家口和发财,我不一样,所以我可以搞些义务,当然我也要赚 钱,可赚了钱是为孩子们上学用的,好生意你们抢去了,我只能找些便宜的或者半价一类的 活。
听我这么一说,那些老伙计们就不再跟我过不去了。”老人擦着车,开心地说着。然而 我怎么也开心不起来,看看眼前这位苍如古柏的三轮车老人那身破陋得与街边要饭的乞丐无 两样的行头,谁能想得到他在这10余年里竟无偿向教育事业赞助了30万元巨款,长年支援 了天津、南开等好几所大学里正在读书的200多名贫困大学生和几十名有经济困难的中、小 学生上学!
“大爷,您给学生们捐了那么多钱,自己却生活得如此艰苦!”我实在无法忍心看一眼 这位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的生活:从头到脚穿的是不配套的衣衫鞋帽,吃的是冷馒头加一瓶 白开水,那张他说已经在此住了10个年头的所谓“床”,只不过是两叠砖上面搁的一块木 板和一件旧大衣。没有“屋”,唯一的“屋”是块摊开的塑料编织袋布和四根小木杆支撑的 一个弱不经风的小棚棚。我来的夜晚,京津两地正下过一场暴雨,老人说他昨晚就是在雨中 过的,他拿起一床正在晒着的被子给我看,那上面有一大摊水迹……
“以前这儿是小亭子,7平方来米,能有个栖身之处。现在不行了,给拆了,不知啥时 候能好起来……”老人似乎对我没能看到他以前曾经“辉煌”的小亭子感到有些遗憾。其实 有人告诉我即使是那时,老人过的仍是俭朴得叫人不堪入目的生活。
为了能多挣一点钱,他已经好多年不住家里,特别是老伴去世后他就以车站边的小亭子 为家,很多时候由于拉活需要,他走到哪就睡在哪,一张报纸往地上一铺,一块方砖往后脑 一放,一只帽子往脸上一掩,便是他睡觉前的全部准备“程序”。“我从来没买过衣服,你 看,我身上这些衬衣、外裤,都是平时捡的。还有鞋,两只不一样的呀,瞧,里面的里子不 一样吧!
还有袜子,我都是捡的。今儿捡一只,明儿再捡一只,多了就可以配套。我从头到脚、 从里到外穿着的东西没有一件是出钱买的。”老人说到这儿很神秘地对我说,“那么多记者 采访我,我都没给他们讲这些事,你是第一个知道。”我忙说谢谢您老了。于是老人接着 说:“我哪舍得花钱!蹬一次车赚一二十块钱不易啊,孩子们等着我的钱念书,我天天心头 惦记着在我赞助的那几百学生。我就不能花钱,只能往里挣才是。孩子们考上大学多不易, 可考上大学还念不起,你说这事咋整?那年我听人说咱天津几所大学里有不少学生考上了却 没钱买书,没钱吃饱饭,我想孩子们的家长没办法给他们挣来钱,可我蹬三轮车还能挣些 呀,所以我就重操旧业,一蹬就蹬到现在,一蹬就下不了车了,你想几百个学生光吃光出学 费一年就要多少钱!我是劳模,没文化,又年岁大了,嘛事干不了了,可蹬三轮车还成。一 天蹬下来总还有几十块钱么,孩子们有了钱就可以安心上课了,所以一想到这些我就越蹬越 有劲……”
老人说得我眼睛直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