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没过几天,我被叫到前监。法院来人,我们厂里也来人。法官说:“全体起 立。”还对我说一句,“你把扶桌子的手放下去,站好。”然后宣布一张《裁定书》。原文 是:
“× 因打人致死一案,经× 公安局军事管制委员会七二年十月十三日判决无期 徒刑。经判定,× 打人致死,无实据,不能认定,撤销原判,宣告无罪释放。”
法官念完,露出笑脸。屋于外边围着的一大群犯人看到后,都喊起来:“有戏!”
法官对我说:“自你被捕那天起,直到今天,所有扣发工资一律补发。因为国家目前财 政困难,你的级别暂时还不能提,以后看机会再解决吧。记着,回单位不准找领导算账,账 要记在‘四人帮’身上。这次为复查你的事,你们单位领导帮了很大忙。有什么思想解不开 的,可以直接找我们法院来谈,好吧!”
随后,叫我去后监拿东西,跟厂里人回厂,厂里派车接我来了。我回到牢房,把那些破 破烂烂东西全分给大伙。这就走出凭白无故关了我整整十一年的监狱。滋味?没嘛滋味,我 控制住自己,咱是汉子,没罪。进来是叫他们硬弄进来的,出来是咱自己两条腿定出去的。
回厂后,那帮弟兄跟我一见,我模样大变,当初挺神气的小伙子,如今这副吊死鬼似的 德性,他们都忏悔了,挺尴尬。我说:
“算了,我当初没跑出来,要是跑出来,你们都别想活,现在咱恩恩怨怨全结了。”
往后再一细说,真不能怪他们。
原来把我关进监狱那天,也把他们全都弄去,使出各种招儿逼他们。监狱里人上刑时鸡 哇喊叫的声音,吓得他们心里发毛。军代表还把他们老婆孩子、老爹老娘全弄去,叫家里人 跟他们哭,闹着让他们跟我划清界线。他们就顺秤爬了,人家怎么引就怎么说,最后编成那 个弥天大谎才放了他们。可如果他们顶着,结局恐怕跟我差不多。
我们厂的厂医那姑娘真不错,她当时给我治的脚伤,坚持给我出证。单位领导就把她调 出医务室,在厂里调来调去,挤得她远离高飞,调到北京林业部。法院最后复查我的问题 时,去北京找到她,她就哭了,拿出一张当年为我出的证,说:“当时我妈妈对我说,那小 伙子肯定死了,可是不能死在咱手里,你得说实话。我照实写了这张证词,可放在我这里十 年了,为嘛他们不要呢… ”我几次想找到她,当面谢她,不是谢她这个人,是谢她这颗良 心。那时碰到这种事,能做到这一步的人不多。后来听说她去澳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