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更招起了那个打手的火气,一会儿用鞭子抽,一会儿用木棍打——直到把陈野 穿的那条屎裤衩也打烂了,才把他从木梁上放下来。此时的陈野,已然浑身赤裸——加上屎 汤流了两腿,禁闭室充满了血腥和屎臭味。
已然陷入昏迷状态的陈野,躺在地上听见了几声训令:
“别躺在地上装死,起来收拾卫生!”
“穿上长裤,别露着你的鸡巴!”
“发晕当不了死,你听见没有?”
门响了——打手走了出去。
陈野在地上躺了一夜,第二天对他的肉体折磨还在继续。他拖着血迹斑斑的身子,收拾 完了屎臭以后,队长把他叫出禁闭室,让他承受另一种酷刑:在撤满了新疆沙漠骆驼刺的地 上,队长责令他赤着双脚一边在骆驼刺上转圈,一边捧读《毛主席语录)。陪同他的是与他 一起被抓回来的奇行忠——奇不是右派反革命,走三圈;陈野是地档道档的“敌矛”,在骆 驼刺上走五圈。五圈走了下来,陈野两脚被扎得失去了知觉,不要说劳动,连路都走不了了 ——所以把他送进严班后,他首先干的就是在血肉模糊的双脚上挑刺——他自己无法看到自 己的脚心,也是因逃跑而被关在严管班的同类王继祖、周世资,便为他细心地拔出脚上的毛 刺。然后,陈野与王继祖(平反后回到北京公安局西城分局工作)和周世资(平反后回了武 汉),一起对“文化大革命”进行评说——抛开个人遭遇不谈,国家也被这祸国殃民的“文 革”,拖到了十分危险的边缘。陈野的态度最为激烈,他说他准备在严管班呆下去了,一直 呆到“文革”法西斯死亡为止。
到了1969年初,王继祖和周世资先后离开了严管班,空荡档的地窝子(严管班设在地 窝子里),只剩下陈野一个人了,他拒不回队。不过这些日子,他也没有闲着——先后有 27个外调组的外调人员,来到这儿找他调查原上海地下党同志的情况,陈野在这段时间 内,一共写了二百多份外调材料——证明张三不是叛徒,证明李四在对敌斗争中十分坚定。 这些材料完全可反证陈野是个好的布尔什维克——但是,他却在地窝子中被关了两年零十五 天。
面对黑暗,他已经准备“把牢底坐穿”了。其间,发生过这么一件令同类难忘的事:有 一大,一个来自上海的姓范的成员,被关进严管班,仅仅因为他那天听见吹哨,起炕晚了一 点点儿,先是罚他跪在地上,后又不给他饭吃。陈野见他实在可怜,便端过去一碗水,给他 解渴。管理他们的人员,上去就给范一枪托,同时骂道:“我日你妈——”
陈野被激起了火性,反骂那个管理人员道:“他妈在上海,你怎么骂人家老人呢!谁给 你骂人的权力?”
“我还打你这个反革命呢!”说着,照着陈野腿上就是两枪托。
十分凑巧,正逢当时有来自上海外调的工作人员来找陈野,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出 于公心,外调人员当场对这种野蛮的打人行为,表示了有限度的不满。当外调人员走了以 后,陈野可就倒了大霉。他们捆起他的手反吊在树上,用鞭子狠狠地抽他——一直打了40 分钟,直到打人的人累了,才罢了手。在此其问,陈野反背着的手,被勒得紫青紫青;他的 身子随着皮鞭的节奏,像钟摆一样在树上摆来摆去。
“我打死你这个反革命!”
“你打我已经证明你比那些国民党的特务坏不少了。”陈野不屈地喊道,“你要是打死 我,更证明你是与共产党为敌到底的坏蛋了!”
“你还嘴硬?”叭叭又是几鞭子。
陈野被放下来的时候,已经成了血人。管理人员为了证明自己的行为,是属于革命行 为,待陈野醒来之后,让他在地窝子中写认罪书,并引用了红宝书中“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 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让他承认为姓范送去的那碗水,是阶级感情和阶级仇恨问 题。陈野声言,我不离开地窝子了,除非打人者向他认错——就这样,陈野成了“死不悔改 的‘花岗岩’”,当然也就真成了在地窝子里生活的野人。直到后来,劳改队强行用车把他 拉了出来——那时,他已然皮包骨头,像一具出土的木乃伊。
他和他的同类,去新疆是自愿的。中国知识分子,从来不怕艰苦,说得形象一点,就像 是过去卖故衣的小贩们唱的绕口令:
这个由我的卖
三年也穿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