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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担石沟石头多
    石头满沟满山坡
    激流拍石泉水好
    石径入云起战歌

马上有人把它谱上曲子,于是这首歌常常在右派开会之前,或在和下放干部联欢时,高 唱起来。你唱,他唱,我唱……后来成为一首老右的流行歌曲。
这也许正是中国知识分子的惟妙惟肖的画像。身上背着沉重的黑十字架,头上戴着无形 —但比有形还要厉害的“紧箍帽子”,肩上抬着超过人体正常负荷的石筐,嘴里还要唱着 抒情而豪迈的歌。
静夜深思,我不知道这种精神到底是应该歌颂的坚韧不拔气质呢,还是鲁迅笔下的阿Q 这条好汉,把辫子伸延到中国知识分子的脑袋上来了,使他们成为头上没有辫子的新型阿 Q。之所以引起我的敏锐联想,也是由于对自己心态的某种解剖。
比如,右派除去经常连轴转—白天干到深夜,深夜干到白天之外,还经常自发地组织 什么竞赛。新年刚过,天冷得滴水成冰,连那不封冻的山间泉水,周围也结了一层光洁的 冰。这时,我们组织了挑水上山浇灌果树的劳动竞赛。山路弯弯,扁担颤颤,每个右派都怕 名落孙山,因而个个奋勇争先。有的为了提高效率,在归途上不走小路,而是跳崖夺路而 下。当天,刮着五六级的西北风,我扒得身上只剩下汗背心和单薄秋裤,热汗仍然从毛孔中 涌出。奇怪的是,当我躺在阴冷潮湿的帐篷中时,居然产生了诗的情感。根据记忆,诗是这 样写的:

    狂风似虎啸
    落叶满山飘
    巨石冻裂嘴
    老树吹弯腰
    三九隆冬恨天热
    赤臂裸胸把水挑
    汗泉浇开冰霜道
    一路歌声一路笑

这首诗被穿插在右派的“诗歌联唱”中,在晚会上进行了表演。为了表示我们的改造坚 贞之意,我和漫画家李滨声还以模拟已故京剧名流叶盛兰的小生笑腔,显示我们挑水上山的 不凡气概。感情是虚伪的吗?相当虔诚。是为了显示积极而自我表现吗?绝非如此,当天右 派几乎全部上阵,王蒙也概莫能外。但这种虔诚的程度越高,说明潜藏在中国知识分子血液 中的阿Q遗传基因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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