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霈文,你多残忍!你多现实!你不必用五千元打发我走,我会好好的离去,我不会 纠缠你。但是,我恨你!
哦,不不,霈文,我不恨你,只要你肯来,我求你来,来救救我!我不再要孤独,我不 再要飘泊,我爱你,霈文,如果你肯来,如果你不追究我的既往,我将匍匐在你的脚下,终 身做你的女奴!你不知道吗?你不知道我期盼你的殷切,我爱你的疯狂,柏霈文!柏霈文! 柏霈文!柏霈文!……救我吧!霈文!救我吧!否则我将被打进十八层地狱!否则我将沉 沦!救救我!霈文!可是,你为什么不来呢?两天了,你真的不来了!
你像一般世俗的人那样摒弃我,鄙视我,轻蔑我,你是高贵的先生,我是污秽的贱货!
我还能期望什么?我不再做梦了,我多傻!我竟以为你会回心转意。我再不做梦了,我 永远不再做梦了,毁灭吧!沉沦吧!堕落吧!嫁给那个白痴吧!还有什么关系呢?含烟,含 烟,你只是别人脚下的一块污泥!霈文,我恨你!汉汉汉汉汉!汉汉汉汉你!……”
在无数个“恨你”之后,纸已经写完了,柏霈文颤抖的握着这张纸,冷汗从他的额上沁 了出来,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对含烟做了些什么,他才知道自己怎样侮辱和伤害了那 颗脆弱的心灵,他也才知道那女孩是怎样痴情一片的爱着他,她把一切告诉他,因为不愿欺 骗他,她以为他能谅解这件事,能认识她那纯真的心与灵,而他呢?他却送上了五千元“分 手费”!他跄踉的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用手捧住了他那昏昏沉沉的头颅,再看了一 遍那张信笺上的字迹,他的心脏紧缩而痛楚,他的喉咙干燥欲裂,他的目光模糊,他的心灵 战栗,他看出那纸条中所显示的途径——她将走回地狱里去了。她在绝望之中,天知道她会 选择那一条路!他多恨他自己,恨他为什么不早一天想明白,为什么不在昨晚赶来!现在, 她在何处?她在何处?
“我要找到你!含烟,我要找到你!”他咬着牙喃喃的说:“那怕你在地狱里,我也要 把你找回来!”
庭院深深 15
一个月过去了,含烟仍然如石沉大海。柏霈文用尽了一切可以用的方式去找寻,他询问 了颜丽丽,他在报上登了寻人启事,他甚至托人去派出所调查户口的登记,但是,含烟像是 一个消失在大海中的泡沫,一点踪迹都找寻不出来。
他懊恼往日从没有问过含烟关于她养父母的姓名地址,如今,他失去了一切的线索,报 上的寻人启事由小而扩大,连续登了一星期,含烟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柏霈文迅速的消瘦和 憔悴了,他食不知味,寝不安席,终日惶惶然如一只丧家之犬。他在家里一分钟都待不住, 他怕含烟会有电话打到工厂里,但是,在工厂中,他同样一分钟也坐不住,随时随刻,他就 会在一种突来的惊惧中惊跳起来,幻想她已经结婚了,嫁给了那个白痴。于是,他会周身打 着寒战,全身心都痉挛起来。这一切逃不过柏老太太和高立德的眼光。高立德,这是个苦学 出来的年轻人,大陆沦陷后,他只身来台,在大学中念农学院,和柏霈文同学。由于谈得投 机,两人竟成莫逆之交。因此,高立德毕业之后,就搬到柏宅来住,柏霈文把整个的茶园, 都交给高立德管理。高立德学以致用,再加上他对茶园有兴趣,又肯苦干,竟弄得有声有 色,柏家茶能岁收七、八次,都是高立德的功劳。柏霈文为了感激高立德,就算了他股份, 每年付与高额的红利。因此,高立德在柏家的地位非常特殊,他是柏霈文的知己、兄弟,及 助手。这天晚上,高立德和柏老太太都在客厅中,柏霈文又在室内来来往往的走个不停,最 近,几乎每天晚上,他都是这样走来走去,甚至深夜里,他在卧室中,也这样走个不停,常 常一直走到天亮。“霈文,”柏老太太忍不住喊:“你怎么了?”
“哦?”柏霈文站住了,茫然的看了母亲一眼。
“一个小女工,就能把你弄得这样神魂不属吗?”柏老太太盯着他。“哦?妈?”他惊 异的说:“你怎么知道——”
“我都知道,”柏老太太点点头。“霈文,我劝你算了吧!她不适合你,也不适合我们 这个家庭,她是在吊你胃口,你别上这个女孩的当!”“妈!”柏霈文反抗的说:“你根本 不知道!你根本不认得她!你这样说是不公平的!”
“我不知道?”柏老太太挑了挑眉毛。“这种女孩子我才清楚呢,我劝你别执迷不悟 吧!瞧她把你弄成什么样子了!你去照照镜子去,还有几分人样没有?你也真奇怪,千挑万 选,多少名门闺秀都看不中意,倒看上了厂里一个女工!”
“人家也是高中毕业呢!”柏霈文大声说。“当女工又怎样呢,多少大人物还是工人出 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