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多么缠绵旖旎的情致,可是,也会有最后那“不如离去!不如离去!”的一 日,噢,人生能够相信的是些什么呢?能够赞美的又是些什么呢?假如这世界上竟没有持久 不变的爱,那么,这世界上还有些什么?看柏霈文那份痴痴迷迷,思思慕慕,那不是个寡情 的人呵!章含烟泉下有知,是否愿意再续恩情?她想着,想着,于是,她拿起一支笔来,在 一阵心血来潮的冲动下,竟学着章含烟的口气,把那首诗添了一段:
“多少的往事已难追忆,
多少的恩怨已随风而逝,
两个世界,几许痴迷?
十载离散,几许相思,
这天上人间可能再聚?
听那杜鹃在林中轻啼: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写完,她感到一阵耳鸣心跳,脸孔就可怕的发起烧来了。她站起身,去倒了一杯水,慢 慢的喝下水,心跳仍不能平静。把那首小诗夹在书本里,她缓缓的踱到窗前,极目远眺,校 园外的山坡上,是一片片青葱的茶园,仿佛又快到采茶的时间了。放学后,她牵着亭亭回到 柏宅,一路上,她都十分沉默,她有一份特殊的、不安的感觉,她竟有些害怕柏宅那两扇红 门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呼吸那样急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跳那样迅速?会有什么事 情发生吗?她咬着嘴唇,握着亭亭的手竟微微的出汗了。
走进了柏宅,老尤正在院子中洗车子,那辆雪弗兰上灰尘仆仆。看到了她们,老尤唇边 涌上了一抹笑意,他那锐利的眼光是明亮而和煦的。“亭亭,快上楼,你高叔叔来了。在你 爸爸房里呢!”老尤说。“高叔叔?”亭亭发出了一声欢呼,放开了方丝萦的手,她直冲进 客厅里去,一面大声的喊着:“高叔叔!父父父父父叔叔!”
方丝萦心底一阵冰冷,高叔叔?天!这是个什么人?上帝知道!不要是… 她僵住了, 四肢瘫软得像一堆棉花,头脑中糊糊涂涂,她发觉自己不大能用思想,不,不是“不大 能”,是“完全不能”!自己脑中那思想的齿轮已经完全停顿了。她机械化的迈进了客厅, 呆呆的站在那儿,她可以听到楼上传来的笑语喧哗,在亭亭喜悦的笑声和尖叫声里,夹着一 个男性的、爽朗的、热情的声浪:
“亭亭!你这个小东西!你越长越漂亮,越长越可爱了!来!你一定要带我去见见你那 个方老师!她在楼下吗?”
方丝萦一惊,像闪电般,她的第一个意识是“走”!“马上离开这儿”!但是,来不及 了,她刚转过身子,就听到一串脚步声奔下楼梯,和亭亭那喜悦的尖叫:
“方老师!这是我父叔叔!”
是的,她逃不掉了,她必须面对这份现实了。慢慢的,她转过头来,僵硬的正视着面前 那个男人,高大的身材,微褐色的皮肤,一对炯炯有神的眸子。她走上前去,慢慢的对他伸 出手来:“你好,高先生,”她毫无表情的说。“很高兴认识你。”
“哦,”那男人怔住了,他直直的望着她,竟忽视了那对自己伸来的手。他们四目相 瞩,好长的一段时间,谁也不开口。终于,他像猛然醒过来一般,笑容回复到他的脸上,他 握住了她的手,摇了摇,高兴的说:“我也高兴认识你,方小姐。”说完,他掉头对站在一 边的亭亭说:“亭亭,你是不是该上楼陪你爸爸说说话?他在生病,还不能起床呢!还有, 我有东西带给你,在你爸爸那儿,去问他要去!”“好呀!”亭亭欢呼着,一口气冲上楼去 了。
这位高先生迫近了方丝萦,笑容在他脸上隐没了,他的眼睛一瞬也不瞬的停在方丝萦的 脸上,那目光是锐利的、深刻的、批判的,他慢慢的摇了摇头。
“我简直不敢相信。”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