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亭还来不及回答,玻璃门突然打开了,方丝萦抬起头来,一眼看到爱琳拦门而立,满 面怒容。站在那儿,她修长的身子挺直,一对美丽的眼睛森冷如寒冰,定定的落在方丝萦的 身上。方丝萦不由自主的站直了身子,迎视着爱琳的眼光,她一语不发,等着对方开口。
“你不用问她,”爱琳的声音冷而硬。“我可以告诉你,是我拧的,怎么样?”“你— —你不该拧她!”方丝萦听到自己的声音,愤怒的、勇敢的、颤栗的、强硬的。“她没有招 惹你,你不该拿孩子来出气!”“嗬!”爱琳的眼睛里冒出了火来。“你是谁?你以为你有 资格来管我的家事?两千元一月买来的家教,你就以为是亭亭的保护神了吗?是的,我打了 她,这关你什么事?法律上还没有说母亲不可以管教孩子的,我打她,因为她不学好,她撒 谎,她鬼头鬼脑,她像她死鬼母亲的幽灵!是的,我打她!你能把我怎么样?”说着,她迅 速的举起手来,在方丝萦还没弄清楚她的意思之前,她就劈手给了柏亭亭一耳光。亭亭一直 瑟缩的站在旁边,根本没料想这时候还会挨打,因此,这一耳光竟结结实实的打在她的脸 上,声音好清脆好响亮,她站立不住,跄踉着几乎跌倒。方丝萦发出一声惊喊,她的手一 松,手里的纸包纸盒散了一地,她扑过去,一把扶住了亭亭。拦在亭亭的身子前面,她是真 的激动了,狂怒了。而且又惊又痛。她喘息着,瞪视着爱琳,激动得浑身发抖,一面嚷着 说:“你不可以打她!你不可以!你… ”她说不出话来,愤怒使她的喉头堵塞,呼吸紧迫。
“我不可以?”爱琳的眉毛挑得好高,她看来是杀气腾腾的。“你给我滚开!我今天非 打死这个小鬼不可!看她还扮演小可怜不扮演!”她又扑了过来,方丝萦迅速的把亭亭推在 她的背后,她挺立在前面,在这一刻,她什么念头都没有,只想保护这孩子,那怕以命相 拚。爱琳冲了过来,几度伸手,都因为方丝萦的拦阻,她无法拉到那孩子,于是,她装疯卖 傻的在方丝萦身上扑打了好几下,方丝萦忍受着,依然固执的保护着亭亭。爱琳开始尖声的 咒骂起来:
“你管什么闲事?谁请你来做保镖的啊?你这个老处女!你这个心理变态的老巫婆!你 给我滚得远远的!这杂种孩子又不是你养的!你如果真要管闲事,我们可以走着瞧!我会让 你吃不了兜着走!”突然间,门口响起了柏霈文的一声暴喝:
“爱琳!你又在发疯了!”
“好,又来了一个!”爱琳喘息的说:“看样子你们势力强大!好一个联盟党!一个瞎 子!一个老处女!一个小杂种!好强大的势力!我惹不起你们,但是,大家看着办吧!走着 瞧吧!”说完,她抛开了他们,大踏步的冲进车房里去,没有用老尤,她自己立刻发动了车 子,风驰电掣的把车子开走了。
这儿,方丝萦那样的受了刺激,她觉得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甚至没有看看亭亭的伤 痕,就自管自的从柏霈文身边冲过去,一直跑上楼,冲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她倒在 床上,取下眼镜,就失声的痛哭了起来。
她只哭了一会儿,就听到有人在轻叩着房门,她置之不理,可是,门柄转动着,房门被 推开了,有人跑到她的床边来。接着,她感到亭亭啜泣着用手来推她,一面低声的、婉转的 喊着:“老师,你不要哭吧!老师!”
方丝萦抬起头来,透过一层泪雾,她看到那孩子的半边面颊,已经又红又肿,她用手轻 轻的抚摩着亭亭脸上的伤痕,接着,就一把把亭亭拥进了怀里,更加泣不可仰。她一面哭 着,一面痛楚的喊:“亭亭!噢,你这个苦命的小东西!”
亭亭被方丝萦这样一喊,不禁也悲从中来,用手环抱着方丝萦的腰,把头深深的埋在方 丝萦的怀里,她“哇”的一声,也放声大哭了起来。就在她们抱头痛哭之际,柏霈文轻轻的 走了进来,站在那儿,他伫立了好一会儿,然后,他才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抱歉,方小姐。”他痛苦的说。
方丝萦拭干了泪,好一会儿,她才停止了抽噎。推开亭亭,她细心的用手帕在那孩子的 面颊上擦着。她已经能够控制自己了,擤擤鼻子,深呼吸了一下,她勉强的对亭亭挤出一个 笑容来。说:“别哭了,好孩子,都是我招惹你的。现在,去洗把脸,到楼下把我的纸包拿 来,好吗?”“好。”亭亭顺从的说,又抱住方丝萦的脖子,在她的面颊上吻了一下。然后 她跑下楼去了。
这儿,方丝萦沉默了半晌,柏霈文也默然不语,好久,还是方丝萦先打破了沉默。“这 样的婚姻,为什么要维持着?”她问,轻声地。
“她要离婚,”他说:“但是要我把整个工厂给她,做为离婚的条件,我怎能答应?”
“你怎会娶她?”他默然,她感到他的呼吸沉重。
“我是瞎子!”他冲口而出,一语双关的。
她觉得内心一阵绞痛。站起身来,她想到浴室去洗洗脸,柏霈文恳求的喊了声:“别 走!”她站住,愣愣的看着柏霈文。
“告诉我,”他的声音急促而迫切,带着痛楚,带着希求。“你怎么会走入我这个家 庭?”
“你聘我来的。”方丝萦说,声音好勉强,好无力。
“是的,是我聘你来的,”他喃喃的说:“但是,你从哪儿来的?那十五月的下午,你 从哪儿来的?另一个世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