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由中门下。 朴 (向鲁妈)侍萍,你不要太固执。这一点钱你不收下,将来你会后悔的。 鲁 (望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仆人领着大海进,大海站在左边,三四仆人立一旁。 大 (见鲁妈)妈,您还在这儿? 朴 (打量鲁大海)你叫什么名字? 大 (大笑)董事长,您不要向我摆架子,您难道不知道我是谁么? 朴 你?我只知道你是罢工闹得最凶的工人代表。 大 对了,一点儿也不错,所以才来拜望拜望您。 朴 你有什么事吧? 大 董事长当然知道我是为什么来的。 朴 (摇头)我不知道。 大 我们老远从矿上来,今天我又在您府上大门房里从早上六点钟一直等到现在,我就是 要问问董事长,对于我么工人的条件,究竟是允许不允许? 朴 哦,那么--那么,那三个代表呢? 大 我跟你说吧,他们现在正在联络旁的工会呢。 朴 哦,--他们没告诉旁的事情么? 大 告诉不告诉于你没有关系。--我问你,你的意思,忽而软,忽而硬,究竟是怎么回 子?
[周萍由饭厅上,见有人,即想退回。 朴 (看萍)不要走,萍儿!(视鲁妈,鲁妈知萍为其子,眼泪汪汪地望着他。) 萍 是,爸爸。 朴 (指身侧)萍儿,你站在这儿。(向大海)你这么只凭意气是不能交涉事情的。 大 哼,你们的手段,我都明白。你们这样拖延时候不姑是想去花钱收买少数不要脸的败 类,暂时把我们骗在这儿。 朴 你的见地也不是没有道理。 大 可是你完全错了。我们这次罢工是有团结的,有组织的。我们代表这次来并不是来求 你们。你听清楚,不求你们。你们允许就允许;不允许,我们一直罢工到底,我们知道你们 不到两个月整个地就要关门的。 朴 你以为你们那些代表们,那些领袖们都可靠吗? 大 至少比你们只认识洋钱的结合要可靠得多。 朴 那么我给你一件东西看。
[朴园在桌上找电报,仆人递给他;此时周冲偷偷由左书房进,在旁偷听。 朴 (给大海电报)这是昨天从矿上来的电报。 大 (拿过去看)什么?他们又上工了。(放下电报)不会,不会。 朴 矿上的工人已经在昨天早上复工,你当代表的反而不知道么? 大 (惊,怒)怎么矿上警察开枪打死三十个工人就白打了么?(又看电报,忽然笑起来 )哼,这是假的。你们自己假作的电报来离间我们的。(笑)哼,你们这种卑鄙无赖的行为 ! 萍 (忍不住)你是谁?敢在这儿胡说? 朴 萍儿!没有你的话。(低声向大海)你就这样相信你那同来的代表么? 大 你不用多说,我明白你这些话的用意。 朴 好,那我把那复工的合同给你瞧瞧。 大 (笑)你不要骗小孩子,复工的合同没有我们代表的签字是不生效力的。 朴 哦,(向仆)合同!(仆由桌上拿合同递他)你看,这是他们三个人签字的合同。 大 (看合同)什么?(慢慢地,低声)他们三个人签了字。他们怎么会不告诉我就签了 字呢?他们就这样把我不理啦? 朴 对了,傻小子,没有经验只会胡喊是不成的。 大 那三个代表呢? 朴 昨天晚车就回去了。 大 (如梦初醒)他们三个就骗了我了,这三个没有骨头的东西,他们就把矿上的工人们 卖了。哼,你们这些不要脸的董事长,你们的钱这次又灵了。 萍 (怒)你混帐! 朴 不许多说话。(回头向大海)鲁大海,你现在没有资格跟我说话--矿上已经把你开 除了。 大 开除了? 冲 爸爸,这是不公平的。 朴 (向冲)你少多嘴,出去!(冲由中门走下) 大 哦,好###(切齿)你的手段我早就领教过,只要你能弄钱,你什么都做得出来。 你叫警察杀了矿上许多工人,你还-- 朴 你胡说! 鲁 (至大海前)别说了,走吧。 大 哼,你的来历我都知道,你从前在哈尔滨包修江桥,故意在叫江堤出险-- 朴 (低声)下去!
[仆人等啦他,说“走!走!” 大 (对仆人)你们这些混帐东西,放开我。我要说,你故意淹死了二千二百个小工,每 一个小工的性命你扣三百块钱!姓周的,你发的是绝子绝孙的昧心财!你现在还-- 萍 (忍不住气,走到大海面前,重重地大他两个嘴巴。)你这种混帐东西!(大海立刻 要还手,倒是被周宅的仆人们拉住。)打他。 大 (向萍高声)你,你(正要骂,仆人一起打大海。大海头流血。鲁妈哭喊着护大海。 ) 朴 (厉声)不要打人!(仆人们停止打大海,仍拉着大海的手。) 大 放开我,你们这一群强盗! 萍 (向仆人)把他拉下去。 鲁 (大哭起来)哦,这真是一群强盗!(走至萍前,抽咽)你是萍#--凭#--凭什 么打我的儿子? 萍 你是谁? 鲁 我是你的--你打的这个人的妈。 大 妈,别理这东西,您小心吃了他们的亏。 鲁 (呆呆地看着萍的脸,忽而又大哭起来)大海,走吧,我们走吧。(抱着大海受伤的 头哭。) 萍 (过意不去地)父亲。 朴 你太鲁莽了。 萍 可是这个人不应该乱侮辱父亲的名誉啊。
[半晌。 朴 克大夫给你母亲看过了么? 萍 看完了,没有什么。 朴 哦,(沉吟,忽然)来人!
[仆人由中门上。 朴 你告诉太太,叫她把鲁贵跟四凤的工钱算清楚,我已经把他们辞了。 仆人 是,老爷。 萍 怎么?他们两个怎么样了? 朴 你不知道刚才这个工人也姓鲁,他就是四凤的哥哥么? 萍 哦,这个人就是四凤的哥哥?不过,爸爸-- 朴 (向下人)跟太太说,叫帐房跟鲁贵同四凤多算两个月的工钱,叫他们今天就去。去 吧。
[仆人由饭厅下。 萍 爸爸,不过四凤同鲁贵在家里都很好。很忠诚的。 朴 哦,(呵欠)我很累了。我预备到书房歇一下。你叫他们送一碗浓一点的普洱茶来。 萍 是,爸爸。
[朴园由书房下。 萍 (叹一口气)嗨!(急由中门下,冲适由中门上。) 冲 (着急地)哥哥,四凤呢? 萍 我不知道。 冲 是父亲要辞退四凤么? 萍 嗯,还有鲁贵。 冲 即使她的哥哥得罪了父亲,我们不是把人家打了么?为什么欺负这么一个女孩子干什 么? 萍 你可问父亲去。 冲 这太不讲理了。 萍 我也这样想。 冲 父亲在哪儿? 萍 在书房里。
[冲走至书房,萍在屋里踱来踱去。四凤由中门走进,颜色苍白,泪还垂在眼角 。 萍 (忙走至四凤前)四凤,我对不起你,我实在不认识他。 四 (用手摇一摇,满腹说不出的话。) 萍 可是你哥哥也不应该那样乱说话。 四 不必提了,错得很。(即向饭厅去) 萍 你干什么去? 四 我收拾我自己的东西去。再见吧,明天你走,我怕不能见你了。 萍 不,你不要去。(拦住她) 四 不,不,你放开我。你不知道我们已经叫你们辞了么? 萍 (难过)凤,你--你饶恕我么? 四 不,你不要这样。我并不怨你,我知道早晚是有这么一天的,不过,今天晚上你千万 不要来找我。 萍 可是,以後呢? 四 那--再说吧! 萍 不,四凤,我要见你,今天晚上,我一定要见你,我有许多话要同你说。四凤,你… … 四 不,无论如何,你不要来。 萍 那你想旁的法子来见我。 四 没有旁的法子。你难道看不出这是什么情形么? 萍 要这样,我是一定要来的。 四 不,不,你不要胡闹,你千万不……
[繁漪由饭厅上。 四 哦,太太。 繁 你们在那而啊!(向四凤)等一回,你的父亲叫电灯匠就回来。什么东西,我可以交 给他带回去。也许我派人跟你送去--你家住在什么地方? 四 杏花巷十号。 繁 你不要难过,没事可以常来找我。送你的衣服,我回头叫人送到你那里去。是杏花巷 十号吧? 四 是,谢谢太太。
[鲁妈在外面叫“四凤!四凤!” 四 妈,我在这儿。
[鲁妈由中门上。 鲁 四凤,收拾收拾零碎的东西,我们先走吧。快下大雨了。
[风声,雷声渐起。 四 是,妈妈。 鲁 (向繁漪)太太,我们走了。(向四凤)四凤,你跟太太谢谢。 四 (向太太请安)太太,谢谢!(含着眼泪看萍,萍缓缓地转过头去。)
[鲁妈与四凤由中门下,风雷声更大。 繁 萍,你刚才同四凤说的什么? 萍 你没有权利问。 繁 萍,你不要以为她会了解你。 萍 这是什么意思? 繁 你不要再骗我,我问你,你说要到哪儿去? 萍 用不着你问。请你自己放尊重一点。 繁 你说,你今天晚上预备上哪儿去? 萍 我--(突然)我找她。你怎么样? 繁 (恫吓地)你知道她是谁,你是谁么? 萍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真喜欢她,她也喜欢我。过去这些日子,我知道你早明白 的很,现在你既然愿意说破,我当然不必瞒你。 繁 你受过这样高等教育的人现在同这么一个底下人的女儿,这是一个下等女人-- 萍 (爆烈)你胡说!你不配说她下等,你不配,她不像你,她-- 繁 (冷笑)小心,小心!你不要把一个失望的女人逼得太狠了,她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的。 萍 我已经打算好了。 繁 好,你去吧!小心,现在(望窗外,自语,暗示着恶兆地)风暴就要起来了! 萍 (领悟地)谢谢你,我知道。
[朴园由书房上。 朴 你们在这儿说什么? 萍 我正跟母亲说刚才的事呢。 朴 他们走了么? 繁 走了。 朴 繁漪,冲儿又叫我说哭了,你叫他出来,安慰安慰他。 繁 (走到书房门口)冲儿!冲儿!(不听见里面答应的声音,便走进去。)
[外面风雷声大作。 朴 (走到窗前望外面,风声甚烈,花盆落地大碎的声音。)萍儿,花盆叫大风吹倒了, 你叫下人快把这窗关上。大概是暴风雨就要下来了。 萍 是,爸爸!(由中门下)
[朴园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闪电。
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