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人立身立朝之道,无台无阁,无湘无淮,无和无战,其于忠于国家者敬之,蠹于国家者恶之,其事利于国家者助之,害于国家者攻之,中立而不倚,论卑而易行,当病而止而不为其太过,奉公而不为身谋,期有济而不求名,此则鄙人之学术也。……《论语》日,君子和而不同,群而不党。惟其独立,所以既和又能不同,既群又能不党,此鄙人之解经,即鄙人自处之道。”①平生有三不争,一不与俗人争利,二不与文士争名,三不与无谓争闲气。在之洞的往来电牍、信札中,每有“鄙人之不合时宜亦日甚”③,“朝廷责鄙人以固执”④,“性情不宜”⑤等语,但这些与其说是反躬自省自责,不如说是矜持的自夸自诩。而当他赋诗以言志抒怀时,这种情绪更是毫无遮拦地喷涌而出:
湛思究理乱,搤腕规匡扶。
稠人广如海,欲语气类孤。①
小人工依附,祸福不自料,……
志士贵自立,炙手耻眉奥。②
孤芳诓免菉葹累,公论终无薏苡诬,
旧德岿然资顾问,岂容挥手卧江湖。③
皓皓不受浊流滓,怀沙惜誓将毋同。
我本海滨士,独衔幽愤希高蹝。
坐对天池一长啸,枯桑械械生天风。④
处默固应浑众独,希声何用计成亏。
宦海浮沉四十年,官至正一品内阁大学士,但之洞文儒清雅的书生本色却未曾一日消褪。“性好学,至老不倦。听政之暇,率危坐读书终日。”⑥“张自命名臣,实则饱含书生气味,尤重诗文。”⑦尽管殚心国事,无暇浅酌细吟,“诗学捐弃几二十年”,然自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后,“复以理咏自娱,而识益练,气益苍,力益厚,境地亦愈高愈深。”①从艺术上看,其诗并无卓拔超群之名篇足以传世,但“心思密致,言不苟出。用字必质实,勿纤巧;造语必浑重,勿吊诡;写言不虚造,叙事无溢辞;用典必精切,不泛引,不斗凑;主意必己出,勿袭故,毋阿世;要旨真性情,称心而出”②,故亦不乏清新、隽雅之佳作,如:
少乞残杯道已孤,老官检校亦穷途。
荣名敢望李供奉,晚遇难齐高达夫。
凭仗诗篇垂宇宙,发挥忠爱在江湖。
堂堂仆射三持节,那识流传借腐儒。
又到山寒木瘦时,黄鸡白日去如驰。
诗才己为尘劳尽,霜鬓室教海内知。
送远添愁身是客,解忧无效酒亭卮。
梦争王室须惊醒,栖马依墙龁断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