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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劝学篇·外篇·设学第三》。
  ①《全集》,卷一百七十一,电牍五十,致西安鹿尚书。

 
第三节“物曲虽博取,王制乃常宗”
  从清流派到洋务派,张之洞的文化思想经历了由“通经致用”到“中体西用”的巨大变化。但变中又有不变,这便是张之洞对于传统的纲常名教和社会政治秩序坚定不移的“卫道”立场。他采纳“西学”、“西艺”、“西政”的选择标准,首先在不悖离他认为美轮美奂的传统纲常的“亲亲、尊尊”精神。讲求西学不过是手段,捍卫中学的核心地位才是目的,正所谓”今欲强中国,存中学,则不得不讲西学。”①他认为:文化“开新”若“不先以中学固其根柢,端其识趣,则强者为乱首,弱者为人奴,其祸更烈于不通西学者矣。”用其诗句来表达,便是:
  文轨古自一,皮卉今交通,
  胡婴与蕃乐,泪乱安所终,
  物曲虽博取,王制乃常宗。②
  文化“开新”可以涉及西学、西艺乃至西政的某些内容,但这一切统统不过是“物曲虽博取”,问题的核心仍在“王制乃常宗”。在张之洞文化思想“开新”与“卫道”的二重变奏中,“卫道”自始至终是高声部、主旋律。《劝学篇·内篇》于此有酣畅淋漓的演奏。之洞的“卫道”,不同于颟预迂腐之辈的抱残守缺、泥古不化,而是从保国、保教、保种的现实需求出发,具高屋建瓴之势,启发愤图存之思,既有一定的理论色彩,又富于感召力。《劝学篇》以“同心”启首,正表明之洞的良苦用心。他认为,保国家、保圣教、保华种,“夫三事一贯而已矣。”他进而论道:
  保国、保教、保种,合为一心,是为同心。保种必先保教,保教必先保国。种何以存?有智则存。智者,教之谓也。教何以行?有力则行。力者,兵之谓也。故国不威则教不循,国不盛则种不尊。①从一般意义上看,之洞这里所论的国家(国)、民族(种)文化(教)三者之间的“安危与共之义”,确有一定道理。而当十九世纪末叶,中华民族的国、种、教同时受到西方资本主义猛烈冲击,日见衰败之时,之洞抓住世人瞩目的时代绝大题目起例发凡,尤可见其识见之深,构思之精。
  《劝学篇·内篇》以“正人心”为要旨,因而《同心》篇对于直接关乎人心正邪的“圣教”,予以极度褒扬:我圣教行于中土数千年而无改者,五帝三王明道垂法,以君兼师,汉唐及明,宗尚儒术,以教为政。我朝列圣尤尊孔、孟、程、朱,屏黜异端,纂述经义,以躬行实践者教天下。故凡有血气,咸知尊亲。盖政教相维者,古今之常经,中西之通义。
  张之洞呼吁在“圣教”的感召之下,“君臣同心,四民同力”,“激发忠爱,讲求富强,尊朝廷、卫社稷”,这便是他“卫逍”的现实意义所在。
  如果说张之洞的“保种”之说——捍卫中华民族的自尊自立地位,从抽象意义言之,无可非议的话,那么他的“保国”、“保教”之说,却颇多漏疵。
  张之洞所谓“保国”,实指捍卫清王朝及其政治体制。在《教忠》篇中,之洞不厌其烦,罗列堆砌,盛赞“自汉唐以来,国家爱民之厚,未有过于我圣清者也。””二百五十余年,薄海臣民日游于高天厚地之中,长养涵濡,以有今日。试考中史二千年之内,西史五十年以前,其国政有如此之宽仁忠厚者乎?”之洞说这番话时,清廷朝政腐败己达极点,甲午一役,元气大伤,马关签约,门户洞开,中国在半殖民地化轨道上加速沦落。维新派正思改革,革命派亦开始集聚力量。正当地火运行,风暴将临之际,之洞却鼓吹“凡我报礼之士,戴德之民,固当各抒忠爱,人人与国为体,凡一切邪说暴行足以启犯上作乱之渐者,拒之勿听,避之若浼,恶之如鹰鹯之逐鸟雀。”这显然是站在时代潮流的对立面。历史已前进到十九世纪末叶,真正要想振兴国家,必须根本改革已经腐朽的专制政治体制,而这却是之洞所绝对不能接受的。何启、胡礼垣批评《教忠》篇“今欲振兴治道,而不能直探其源,立言之所以昧味也。”①正可谓击中了要害。
  张之洞所谓“保教”,指捍卫中国传统文化理论的主于孔儒之学的至尊地位。他称颂道:
  孔门之学,博文而约礼,温故而知新,参天而尽物。孔门之政,尊尊而亲亲,先富而后教,有文而备武,因时而制宜。孔子集千圣,等百王,参天地,赞化育,岂迂陋无用之老儒,如盗跖所讥、墨翟所非者哉!①如果仅仅着眼于学术源流的考辨、继承,张之洞推崇孔儒之学,作为一家之言,亦无可非议。但之洞并不以此为满足。超出一般意义上的学术流派之争,之洞更着意于阐扬汉儒发明于前、宋儒扩张于后的“王道三纲”的社会政治意义,以之作为抵制新兴的自由平等学说的盾牌: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此《白虎通》引《礼纬》之说也。董子所谓“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之义本之。……《礼记·大传》:“亲亲也,尊尊也,长长也,男女有别,此其不可得与民变革者也。”五伦之要,百行之原,相传数千年更无异义,圣人所以为圣人,中国所以为中国,实在于此。故知君臣之纲,则民权之说不可行也;知父子之纲,则父子同罪免丧废把之说不可行也:知夫妇之纲,则男女平权之说不可行也。②在这里,张之洞专制制度卫道者的坚定立场,昭然于世。他毫不含糊地以“三纲五常”为“圣人所以为圣人,中国所以为中国”的命根所系,对于启蒙思想家”创废三纲之议者”,深恶痛绝,斥其”欲举世放恣黩乱而后快,怵心骇耳,无过于斯,中无此政,西无此教,所谓非驴非马,吾恐地球万国将众恶而共弃之也。”①“君为臣纲”,列“三纲”之首。张之洞于此,尤加鼎力回护②。力回护②。《劝学篇》专辟《正权》一篇,驳“民权之说,无一益而有百害”,反衬君主专制为万古不移之规。之洞的根本论据有二。一是说中国无行民权之可能:“中国士民至今于固陋者尚多,环球之大势不知,国家之经制不晓,外国兴学立政练兵制器之要不闻”,“华商素鲜巨资,华民又无远志,议及大举筹饷,必皆推委默息,议与不议等耳。”二是说中国无行民权之必要:“昔法国承暴君虐政之后,举国怨愤,上下相攻,始改为民主之国。我朝深仁厚泽,朝无苛政,何苦倡此乱阶以祸其身而并涡天下哉!”他还阉割民权学说的反封建专制实质,称“外洋民权之所以由来,其意不过曰国有议院,民间可以发公论、达众情而已,但欲民申其情,非欲民揽其权。”以偷梁换柱之法,将维新运动中勃然而兴的民主政治思潮,纳入传统政治所能容纳的体恤民情、君为民主的轨范。他又将民权理论的基石“天赋人权”说与无政府主义混淆起来,“泰西诸国无论君主、民主、君民共主,国必有政,政必有法”,“君民皆不得违其法”,“谓之人人无自主之权则可,安得曰人人自主哉!”
  君主专制还是民主共和,是涉及国体、政体的根本分歧,在这个问题上,张之洞坚定的卫道立场,在《劝学篇》问世不久,即遭到维新派理论家的猛烈抨击。何启、胡礼垣指出:“终足以阻新政之行者,莫若《劝学篇》,尤莫若《劝学篇·正权》一首”。他们以近十倍于《劝学篇·正权》本身的篇幅,写出“《正权》篇辩”,并改变原书次序,将“《正权》篇辩”置于《〈劝学篇〉书后》的压轴地位,给予《正权》以逐句逐段的批驳,并针锋相对地揭橥资产阶级民主政治学说的旗帜:“人人有权,其国必兴;人人无权,其国必废。此理如日月经天,江河行地,古今不易,遐迩无殊”。“夫中国之所以不能雄强,华民之所以无业可安,朝廷之所以不能维系,愚民之所以喜,乱民所以作,纪纲所以不行,大乱所以四起,市镇所以劫掠,教堂所以焚毁,如篇内所举数者,皆惟中国之民失其权之故”。①何启、胡礼垣的批评,切中《劝学篇》的要枢。《〈劝学篇〉书后》刊行后三年,之洞于此仍耿耿于怀,诅咒该书“宗旨专助康梁,其尤力驳者《教忠》、《明纲》、《正权》、《宗经》数篇,谓鄙人《教忠》篇称述本朝十五仁政条条皆非,痛诋国家,改为十五不仁,一也。谓君臣父子三纲之说为非古,二也。谓只当有民权,不当有君权,三也。谓中国经书不当做,四也。此人此书,可谓丧心病狂无忌惮。”②张之洞的“卫道”,于政治设施方面,突出表现为极力阻止实行议会制度。这在清末,无论就政治思想还是政治实践而言,都是保守的、逆历史潮流而动的。
  十九世纪中叶以降,随着西方资本主义殖民者的商品、鸦片、坚船利炮的涌入,中国固有的社会结构开始解体,在旷古未遇的内忧外患的双重袭击下,沿袭两千多年的君主专制制度风雨飘摇,有识之士寻求变革政治制度的努力也逐渐突破固有轨范,其近代色彩日渐昭彰。如果说,鸦片战争前龚自珍的“更法”说仍然是旧制之内的“自改革”,鸦片战争后魏源、徐继畲对美国、瑞士的民主政治的评介,还只是一种对“西土桃花源”的称赏,而并无采纳、实施的意向,那么,到了十九世纪七十年代,早期资产阶级改良派思想家开始力倡设议院,以君主立宪取代君主专制。得风气之先的郑观应1875年提出“上效三代之遗风,下仿泰西之良法”①。后来,郑观应又在《盛世危言》中明确主张议会制度,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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