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于上述记载约六百年的另一史料是:秘书省正字陈师道,性孤介,与赵挺之为友婿,而素恶其人。适预郊祀,天寒甚,衣无绵,其妻就假于挺之家,师道问所从得,却去,不肯服,遂事寒疾,乙卵,卒①。陈师道对赵挺之厌恶到宁可中寒疾致死,也不肯穿他赵家衣服的程度,看来绝不单纯是因"性孤介"的缘故。原来,陈师道不仅蒙有苏轼的荐举之恩,又对黄庭坚诗爱不释手,与陈与义并列黄庭坚之后,是江西诗派的三宗之一。除了这种师生关系,更直接、更重要的原因当是他们均为新法、新派的坚决反对者。陈师道不仅素恶赵挺之,他对章惇也同样不买帐。章执政时,曾托秦观致意,只要陈师道诣章相见,便打算荐举,陈则拒不谒见。更能说明陈师道所属政治派别的是这样一件事,那还是在他很年轻的时候,朝廷用王安石经义之学取士,陈师道宁作布衣,也不参加这种考试。由此可见,在人事关系方面,赵挺之长期为其所拥护的、王安石等人所推行的新法背黑锅、遭嘲弄。
苏轼在对付王安石、吕惠卿、章惇、赵挺之等变法派的中坚人物时,可谓无所不用其极,而上述王、吕、章、赵等也不是等闲之辈,前三人不必说了,仅以赵为例,由他参与给朝廷的一项"建议",不仅最终将苏轼、黄庭坚等人打入元祐党籍,还不惜搭进了自己的亲家和儿媳。这就是:"挺之为中丞,与曾布比,建议绍述,排击元祐诸贤,由是进居政府。"②关于这条史料,特别是其中"建议绍述"之事,曾在前面《李清照评传》第一章的"以信史为依托"一小节中,已作过评说,这里不再赘述。诚然,"建议绍述"的大主意并不是赵挺之,而是先于他执政的曾布所出,但赵在排击元祐党人方面不遗余力、毫不手软也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行文至此,不禁想起了"螳螂委身曲附欲取蝉,而不知黄雀在其傍"的古训。在时跨两宋,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新旧党争中,赵挺之等人活象一只"欲取蝉"的"螳螂",纵然"吃"掉了苏拭及一大批与其有关的文人,但这位"清宪"丞相,不仅在其谥号中没能混上个"正"字,他最终还是被"在其傍"的、犹如政治"黄雀"的蔡京之流所算计。一言以蔽之,发生在公元十一世纪末、十二世纪初的宋朝廷的这场大争斗的结果,"好人"几乎是两败俱伤,却便宜、甚至酿成了蔡京这类侵人的得势,从而导致了金兵南犯、"靖康之变",造成了山河的破碎和历史的倒退,为之蒙难最深的还是千千万万平民百姓。这是一种多么惨痛的历史教训!
对此,不幸中的侥幸是,在金人的铁蹄彻底踏碎毁灭人才的"元祐党人碑"之后,随着徽、钦二帝的"北狩"和蔡京的南谪,年轻的宋高宗不但不再为什么"党争"所左右,还能把精力放到"中兴"的事业上。虽然在对待① ②《续资治通鉴》卷八七战和的问题上他有自己的算盘,但也有不得已而顺应时局的一面,在父兄丢掉的一度摇摇欲坠的皇帝宝座上,他扮演的不全是反面形象,特别是在对待当年在"党争"中势不两立的两派人物的子孙后代时,这位小皇帝基本上做到了一碗水端平,在赵家子弟受到朝廷重用的同时,苏门后代也未曾被冷落。当年赵、苏的争斗未再殃及子孙,其中赵明诚的表现尤为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