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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四曰,古以步百为亩,令以二百四十步为一亩,所觉过倍。近魏初课田,不务多其顷亩,但务修其功力,故白田收至十余斛,水田收数十斛。自顷以来,日增田顷亩之课,而田兵益甚,功不能修理,至亩数斜已还,或不足以偿种。非与襄时异天地,横遇灾害也,其病正在务多顷亩而功不修耳。这段话是什么意思呢?同样是课田,魏初收成可得十余斛或数十斛,晋初只有数斛,竟不足偿种,田租不能交纳不说,连养活劳动者自己也成了问题。因此《晋书·武帝纪》里多次记载赈济灾民、减免田租的诏命,说明农业生产的不景气状况。傅玄分析指出,收成减少的原因,不是自然灾害造成的,而是"务多顷亩"导致的。
  以丁男而论,课田50 亩,交租四斛,平均每亩上交八升。汉代以降,一亩地的面积,宽一步,长240 步,与今亩略近。晋初课田亩数,对丁男而言,实际上大大超过了50 亩的限额。一部分农业人口弃农经商,从农户中抽调人力从事徭役,使务农的"田兵"人数自形减少。但是地方官承担的课田总数不会因人口流失作相应调整,只有摊派到现有"田兵"身上,因此丁男实际耕种的课田亩数就要增加,精耕细作就不可能做到。另外,官田中的水稻田被豪强抢占,"田兵"只能垦荒种植,这也不能保证好收成。豪强富了,国家的收入减少了,课田耕种的农夫负担加重了,收成减少到无法生存的地步。傅玄所谓"其病在务多顷亩而功不修耳",既不是讲每亩实际面积增加的意思,也不是说"田兵"在课田限额以外自行占田(他们无田可占,无力去占)而扩大了耕种面积,而是他们实际耕种的"课田"无法像屯田制下那样,得到有效的保障,负担大沉重了。解决这一弊端的办法,就是减少"田兵"实际课田亩数,保持魏初严格的限额,以保证"修其功力",达到增加产量的目的,使国家与个人都获得利益。
  总之,从傅玄上疏中,我们可以认定:晋初已不再实行屯田制,而推行课田制;课田制的实施,由郡县地方官负责,对管辖区域内的垦田总数按照应课田的人口数计算,并没有也不可能严格按丁分配。因此,不能简单以为这就是当时存在的劳役地租的形式。①所谓高额的三七或二八分成,是按应有劳动力与应垦土地相配合而征收田租的结果。一方面,人口在流失,耕地在减少,农田管理和水利建设"不能修理";另一方面,实际务农的"田兵"耕种的面积在扩大,负担在加重,收成在大幅度减少,生活境况在日益恶化。还有一点,傅玄上疏所言,是从"人事"的角度提出救济农业的建议的,重点是改善耕夫的生存条件。这与晋武帝的想法是不尽一致的。据《晋书·食货志》记载,晋初武帝频频下诏务农,是出于平定江南的考虑,以筹积军粮为急。虽然他在诏文里也指出了不利于农业生产的一些问题,比如豪势"私相置名",富商挟利游食,农夫苦其业等,但他不认为农业生产本身存在什么弊端,因此他想用平来法扭转农商间的轻重局面,想通过建造常平仓以调节丰俭年成,想责成郡县"务尽地利"以增加粮食产量。而傅玄则从农业自身发展碰到的严重障碍分析,主张先要调整政策,减轻负担,使课田制得到农民的拥护,才能真正改变农业生产不景气的状况。这仍然是以利民、安民、富民为前提的。傅玄不仅从理论上论述过安民之策,而且在实际政治活动中也提出了安民的具体建议,这是值得重视的。
  综上所述,傅玄政论、上疏对入晋前后的民生问题,表现出一种极为关注的积极态度。他围绕着"安民"这个重点,提出详细的对策和具体的建议,是有感于时事、有鉴于政局而"匡正"司马氏执政治国之失的。①"安民"的目的是"上安",前提是"民富"。因此,《安民》篇强调:"国以民为本","民富而安,贫则危";"民安而上危,民危而上安者,未之有也"。泰始五年上疏中又指出:"人失其所,必不欢乐。""民危"、"不欢乐"的情形是存在的,这是不能掉以轻心的。

 
四、后论
  以上三章,我们从谋"君人南面之术"的角度,主要对《傅子·内篇》的思想意义及其价值,作了一些探索和解释。归纳起来,有如下要点。
  ① 侯外庐等著《中国思想通史》第三卷(人民出版社1957 年版)中第一 章第二节,特别引用了傅玄上疏"五事"之一、四两段文字,认为其中"功力" 就是"劳役的代名词",而劳役地租的形态又反映的是"屯田制下的剥削率"。这 两点判断,我们以为似乎与傅玄疏文之意不很切合。① 胡寄窗《中国经济思想虫》中册(上海人民出版社1963 年版)第七章, 有一节为《傅玄的经济思想》。其中讲了四个方面的问题:一,分民定业论;二, 财政观点;三,农业问题;四,货币概念。胡著是从经济思想史的角度考察的, 这与我们本章所论的角度不同,某些看法也不尽一致。可参见。第一,《内篇》的理论意义,在于提倡"有为"而治、"无为而化"的一套南面术。
  在傅玄看来,"有为无不成",不能用"无为而治"的方法理世治乱,统御天下;但是又要"恭己慎有为",不能是"无不为",为所欲为;所谓"无为而化"是"慎有为"的结果,而不是去"有为"的产物。《内篇》所论,当时人王沈评价是"经纶政体,存重儒教";清人纪购的评语是"关切治道,阐启儒风"。二者共同指出《内篇》的主题跟政教有关,不谋而合。傅玄要论证的是:"政体"的主体是君、臣、民,关键在君;"治道"的要领是"通儒达道",首先要"尊儒尚学"。对于君主而言,"恭己"而"慎",止欲宽下,以著恩信,这是明君"有为"的前提;御臣要有术,治民要兴利,统政要儒法兼济,这是明君"有为"的内容,也是手段;"上下相奉","无为而化",这是明君"有为"的目标。
  傅玄主张"无为而化",却不赞同"无为"而治;主张"通儒达道",即援法入儒,儒法兼济,却特别低斥"以法术相御"的暴政。前者是针对道家思想影响时代思潮的现象而言的,后者是有鉴于魏末政治的现状而言的。傅玄入晋后的名言"魏武好法术,而天下贵刑名;魏文慕通达,而天下贱守节",就有批评这两种倾向的用心。这两句话也可谓《傅子·内篇》理论意义的佐证。
  第二,《内篇》的政治意义,是为司马氏政权谋求篡政而立服务的。
  从《晋书》本传的记载可知,《内篇》的完成时间在入晋之前,不可能在入晋之后;写作时间主要在司马昭执政时期,其中有的内容也有可能写于此前,甚至有明帝末年、齐王正始年间写成的可能性,但修订成篇的时间仍应以司马昭执政、傅玄出任地方官这一期间为依据。这是一点。
  另外一点是,本传载录傅玄入晋之初向晋武帝先后所上三疏,其指导思想、主要观点仍与《内篇》所论相近,尽管《内篇》详论"为治"之道,上疏直谏"为政"之失,建言当务之急,出发点不尽一致,但彼此颇有一脉相承之处,又是值得注意的。我们前面几章虽以《内篇》为主,又多处援引傅玄入晋后的上疏,相互参照,就是有鉴于此的。
  傅玄政治上倾向司马氏,拥护司马氏,态度是明朗的。但是,入晋前后司马氏的统治政策与所作所为,又是让傅玄感到十分担忧的,弊端不少,为政多失,所以他要"匡正"、直谏,用心亦在于维护司马氏政权。
  第三,《内篇》所论,上疏所言,其现实意义是很突出的。
  关于这一点,上述两点里已有涉及。我们要强调的是,傅玄立论的基础是从现实政治出发的,不是纯粹从理论上构架自己的思想体系的。他所要阐述的道理,提出的主张、建议,以儒为主,兼取法、道,明显地具有荀子思想的特点,也吸收了汉魏以来主张儒法兼综的政论家的思想成分。我们在前几章的论述中,充分注意到这一倾向,说明傅玄作为一名政论家,其立论的渊源所自。但是,我们更注重联系现实政治来证明其中蕴含的意向。王沈引述汉文帝评论贾谊政见的话有"今不及"之论,这也正是傅玄政论的显著特点之一。
  最后,我们还想指出,《内篇》是《傅子》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是傅玄作为一名思想家的主要依据。今所见《傅子》存文,《内篇》并不完整,有的内容散失不见了,现存成篇较充实者与零散段落之间的有机联系,也很难完全沟通。这当然很可惜。但是,他主要的思想观点可见,他的真实用心可知,这又使我们有可能对他的现有政论文字作出实事求是的估价与评论。正因为如此,我们没有采用孤立切割的传统方法,将傅玄思想分成政治思想、经济思想、法律思想、民本思想等等单独的结构去剖析,而更着眼于他所论内容与司马氏政权之间息息相关的特征,从"南面术"的层面上分析其中的意蕴。为现实政治服务,这当然是古代思想家、政论家共同的意愿。他们立论倡言,绝不是仅仅停留在理论的探索上,都有当时的考虑,不过有的直接,有的间接而已;有的能看出来,有的不甚明显,不够清楚罢了。傅玄的《内篇》属于前一种情形,这是很重要的线索,我们当然不能忽略。
  接下来,我们想就傅玄所论"南面术"的时代意义及其对后世产生的影响,作些补充说明。
  傅玄的政论、上疏所及,换个角度讲,又是最早批评司马氏政权的文字资料。虽然作为政论文的《傅子·内篇》成于禅魏之前,是讨论新政权如何谋求禅代而立的"南面术"的,正面立论的色彩浓重,策略性很强,但是问题的提出却是有针对性的,这就是《晋书》本传言及的"多所匡正"的意思。换句话说,凡是《内篇》着意强调的内容,都是司马氏所作所为不大经意甚至倒行逆施的地方。入晋之初,傅玄又利用谏官身份,直言进谏,批评时弊。这前后的用心是一致的,立论也好,陈事也好,都是从治国安民的意义上探索如何拨乱反正的有效途径的。然而,鉴于主客观诸多因素的影响、限制,有晋禅魏前后,没有也不可能实现拨乱反正的根本转变。别的不说,就君王而言,傅玄热切拥护的司马昭,就不可能完全按照傅玄希冀的方式行事,更不可能更弦改辙,弃旧图新。司马昭热衷暴虐,用人不当,已经为晋王朝的建立奠定了不良的基础。司马昭死于禅代前夕,他的儿子司马炎更不是有为之君,有晋伊始,政权建设以及当务之急中暴露出的种种弊端,晋武帝司马炎无力克服,而且他本人贪欲不正,又优假士族,在晋初表面升平繁荣的背后,隐藏着更深刻的危机。"刚劲""峻急"的傅玄,虽然有"匡正"之意,却无回天之力。我们发现,泰始五年(269 年)以后,傅玄对政局的批评趋于缓和,甚或不再坚持原先的立场,恐怕就是一种无可奈何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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