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所有资源 » 人文资讯 » 中国思想家评传—戴震评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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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章炳麟《检论·清儒》。
  ② 同上。
  后有凌廷堪、三胡。三胡者,匡衷、承珙、培翠也;皆善治礼。而瑶田兼通水地、声律、工艺、谷食之学。”③治国粹的皖派学者,也决不可与汉儒同日而语,以语言文字之学为例,已把传统的小学训诂提高到接近近现代科学的水准,有的则已达到这一水准。章氏指出:“震又教于京师,任大椿、卢文弨、孔广森,皆从问业。弟子最知名者,金坛段玉裁、高邮王念孙。玉裁为《六书音韵表》以解《说文》,《说文》明,念孙疏《广雅》,以经传诸子相证明,诸古书文义诘诎者皆理,授子引之,为《经传释词》,明三古辞气,汉儒所不能理绎,其小学训诂,自魏以来,未尝有也。近世德清俞抛、瑞安孙诒让,皆承念孙之学。樾为《古书疑义举例》,辨古人称名抵牾者,各从条列,使人无所疑眩,尤微至。世多以段、王、俞、孙为经儒,卒最精者乃在小学,往往近名家者流,非汉世《凡将》、《急就》之侪也。”④皖学数家的共同特点是,其学术内容本身均逻辑性强,博古通今,又有自己的主见和裁断,因而在各个学术领域内都取得了较高的成就。特别是在诸家共治的语言文字领域内,都能做到由语言文字的考索去发现某些逻辑规律,确实是前无古人的。章氏一针见血地指出:“凡戴学数家,分析条理,皆密严瑮,上溯古义,而断以己之律令,与苏州诸学殊矣。”①一是学理逻辑问题,一是识断问题,惠、戴的区别,吴学和皖学的区别,一系于此。章炳麟的分析和评述是带有总结性的。由于他本人尊崇戴学,精通国粹,对皖学的评述是入其肌髓,剔透宏旨的,章氏还对皖派以语言文字为主要考索对象的研究方法作了总结。他说:“近世经师,皆取是为法,审名实,一也;重左证,二也;戒妄牵,三也;守几例,四也;断情感,五也;汰华辞,六也。六者不具,而能成经师者,天下无有。学者往往尊崇其师,而江、戴之徒,义有未安,弹射纠发,虽师亦无所避。”②这六条,总结皖学的学术路数、学德和语言表达,概言之可谓思想方法、学风和修辞,章氏认为,皖学的这些品格,不仅属于皖学而成特色,而且带有普遍性的指导意义,其肇开宏基并身体力行,从而缎造出一代箴规者,正是戴震。
  尽管惠、戴不同,吴学和皖学相异,然而,戴震不仅属于皖派,而是属于整个乾嘉学派,并且是超出该学派的卓识大家。吴派同样很尊重崇敬戴震,前面提到吴县诸生沈冠云服膺戴震,余萧客、朱文游呈请戴震序《古经解钩沉》。此外,吴学的著名学者江藩高度评价戴震哲学,他在《汉学师承记·洪榜》中称洪榜为《孟子字义疏证》辩护是“卫道之儒”,并全文记录了朱筠贬斥《疏证》和洪榜阐发并赞扬《疏证》的对峙言论,从而昭示《疏证》之“道”和称洪榜为“卫道之儒”的依据。又《师承记》中的汪元亮,“与同郡余古农(按:余萧客)师、薛香闻师,结诗社在于城东,睥睨余子,不可一世。??平生论学,则推东原及程君易畴(按:程瑶田),论诗文则推古农师。”凡此种种,都说明吴派学者亦尊戴,吴、皖并非绝然分帜。惠、戴异同,本可以求同存异的,但那时的学者奋发向上的求实精神将“异同”转化为取长补短,惠栋死后,戴震事实上也是吴学的旗帜。章炳麟说:“惠栋③ 同上。
  ④ 同上。
  ① 章炳麟《检论·清儒》。
  ② 章炳麟《太炎文录初编·文录》卷一《说林下》。
  殁,吴材衰,学者皆拥树戴氏为大师。”①戴震“一元单途‘以辞通道’,以求‘十分之见’”的治学方法,哺育着越来越多的学人。但由这一方法的进一步升华而产生的《孟子字义疏证》,则当时接受的人很少。用类似于这一方法来研究古文献的,则成果甚多,粗线条他说,光阮元《皇清经解》和王先谦《皇清经解续编》所收入的作者共一百五十七家,书三百八十九种,二千二百二十七卷,未收入和续出者还有很多。戴震本人的更为可贵之处,就在于强调“通道”,从而由经学进入了新理学。结识惠栋,转向批判宋儒,但何以能如此,何以能由批判程朱而进入新理学,还应有其深层的思想文化方面的原因,即要有较系统的理论信息的输入作媒触。
  ① 章炳麟《检论·清儒》。

 
二、颜元李塨学派与戴震
  清代学者戴望(1837?—1873)曾经说过:“乾隆中戴吉士震作《孟子绪言》,始本先生(按:谓习斋先生,指颜元)此说言性而畅发其旨。”①这里说的《孟子绪言》就是指《孟子字义疏证》。梁启超就戴望的这一著名评论曾说:“子高(戴望字)说戴东原作《孟子绪言》,其论性本自习斋,最为有识。”②戴望是清咸丰、同治年间的一位今文经学者,他的身世和颜元颇相象,从其著《颜氏学记》看,又很有些知遇之感。虽时代异隔,仍南北知音,仍是心心相印的。
  戴望评述戴震著《疏证》受颜元学说的启发,有无实在的依据,已不得而知,抑或是从身世相象、思想上有联系作出的逻辑推证。梁启超从今文经学角度盛赞戴望的这一评述,显然是认为戴震在思想上与颜元有联系,而戴望首次发现了这一 联系。关于戴震受启发于颜、李有无实证,胡适曾着意寻找其中介,他说:“我们至今不曾寻出戴学与颜李有渊源关系的证据。我个人推测起来,戴学与颜学的媒介似乎是程廷祚。程廷祚(1691—1767)二十岁后即得见颜李的书;二十四岁即上书给李塨,并著《闲道录》,时在康熙甲午(1714),自此以后,他就终身成了颜李的信徒,与常州的恽鹤生同为南方颜李学的宣传者。程廷祚是徽州人。寄籍在江宁。戴震二十多岁时,他的父亲带他到江宁去请教一位同族而寄寓江宁的时文大家戴瀚。此事约在乾隆七八年(1742—1743)。后来乾隆二十年(1755)戴震入京之后,他曾屡次到扬州(1757. 1758. 1760),都有和程廷祚相见的机会。他中式举人在乾隆二十七年(1762);他屡次在江宁乡试,也都可以见着程廷祚。况且程廷祚的族侄孙程晋芳(也是徽州人,寄籍淮安)是戴震的朋友;戴氏也许可以从他那边得见程廷祚或颜李的著作。”“我们研究戴震的思想变迁的痕迹,似乎又可以假定他受颜李的影响大概在他三十二岁(1755)入京以后。”①应该说,胡适这种寻求实证的推测尽管仍是逻辑推证,但不能不说是有道理的。程廷祚是颜李学派的南方传人,从小攻读经书,后来从武进的恽鹤生(字皋闻,常州学派的先驱)那里听到颜李之学,遂写信给李塨,愿拜李为师,康熙五十九年(1720),李塨南游至江宁,他屡次登门问学,读颜元《存学编》,题其后云:“古之害道者出于儒之外,今之害道者出于儒之中。习斋先生起于燕,赵,当四海倡和、翕然同风之日,乃能折衷至当而有以斥其非,盖五百年间一人而已。”②于是确守其学,力屏异说,“以博文约礼为进德居业之功,以修己治人为格物致知之要,礼乐兵农天文舆地食货河渠之事,莫不穷委探源③”程廷祚的学问,以颜李之学为为主,参以黄宗羲、顾炎武,故读书极博而皆归于实用。著书有《易通》六卷、《大易择言》三十卷,《晚书订疑》若干卷,《尚书通义》三十卷,等等。对这样一位知名学者,戴震① 《颜氏学记.习斋一》,中华书局1958 年版4 页。
  ② 梁启超《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中国书店影印本137 页。
  ① 胡适《戴东原的哲学》,远流出版公司1986 年7 月版18 至19 页。又戴震进京当在1754 年,见本书85至86 页的考证。
  ② 《颜氏学记》中华书局1958 年版225 页。
  ③ 同上。
  与之结识是可能的。至于程廷祚的族孙程晋芳,出身豪富,却“独愔愔好儒,罄其货,购书五万卷,招致方闻缀学之士,与共探讨”④。他与戴震友善,深受戴震影响,著《周易知旨》,《礼记集释》等,是扬州学派中的佼佼者,戴震多次旅扬传学,程晋芳介绍他结识程廷祚,也不是不可能的。后来,四库馆开馆后,程晋芳又曾与戴震同供职于四库馆。
  程廷祚与李塨相过从,李塨之学是发展了颜元之学的。颜元一生极少出门,交游极少,李塨则常往来京师,广交当时天下名士,与万斯同、阎若璩、胡渭、方恪敏等都有往还。有一次万在绍兴会馆开讲,题目是“郊社之礼”,开讲前,万说且慢,请李塨先生先讲真正的圣学。颜元严于律己,也严于待人,李塨主张交友须令可亲,以广罗人材;颜元主张少读书,李塨认为礼乐诗书非用考据功夫不可,不能废弃书本功夫,故李塨著书很多。颜李之学经李塨书由程廷祚、程晋芳流入戴震之手,也不是不可能的。戴震的有些话与李塨很相象。例如戴震那段著名的论“理”的话与李塨论“理”如出一辙。戴震说:“理者,察之几微必区以别之名也;是故谓之分理;在物之质,曰肌理,曰腠理,曰文理;得其分则有条而不紊,谓之条理。”①而李塨说:“《中庸》文理,与《孟子》条理,同言道秩然有条,犹玉有脉理,地有分理也。《易》曰:‘穷理尽性以至于命’;理见干事,性具于心,命出于天,亦条理之义也。”②“夫事有条理曰理,即在事中。今曰理在事上,是理别为一物矣。天事曰天理,人事曰人理,物事曰物理。《诗》曰:有物有则。离事物何所为理乎?”③“以阴阳之气之流行也,谓之道。以其有条理,谓之理。”④诸种“理”的类别的说法及论“理”的思维逻辑,戴震和李塨是很相象的。这难道纯属偶然吗?完全说成偶然性是难以令人置信的。极有可能的是戴震读过李塨的书。又如戴震谴责“以理杀人”,李塨也曾说过:“道学家教人存诚明理,而其流每不明不诚,盖高坐高谈,捕风捉影,诸实事概弃掷为粗迹,惟穷理是务,离事言理,又无质据,且执理自足,遂好武断。”①从另一方面看,即使没有程廷祚的媒介,难道戴震就全然不知颜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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