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幸福和奉献的时刻。而那个时刻的忆起,又总是伴随和加重着无可遏抑的痛苦
和悲哀。如果说那个薄雾的清晨,对于淑贞还只是一种淡淡的甜蜜。淡淡的痛苦和
悲哀的话,那个长了眼睛的黄昏,便不知要浓重出多少倍了。而那个如此重要的黄
昏,显然也早已被岳鹏程从心目中剔除干净了。
岳鹏程!你这个负心汉哪……
那已是离开那个薄雾的清晨几年之后了,淑贞成了县棉麻公司的一名会计。正
当她陶醉在爱情的憧憬中时,在部队当了几年“学习毛主席著作标兵”,眼看就要
提升当连长的岳鹏程,由于来自大桑园的一封揭发他与“右倾机会主义分子”的父
亲“关系极不正常”的信,突然退伍回到了村里。徐夏子婶——淑贞的母亲,是眼
看着父亲和两个姐姐被贫困夺去生命,托亲拜友,好不容易才从那个被称作“大丧
院”(大桑园)的村子跳出来的。她怎么可能看着自己的女儿,再跳进那个盛满命
运苦汁的深渊里去呢!
“我的闺女就是丢到茅厕坑里沤粪,也决不嫁给‘大丧院’的金豆子!”第一
天,她毫不客气地把岳鹏程赶出了家门。但女儿并不肯屈从她的心意。那天晚上,
徐夏子婶拿出了最后的一招。她把一瓶敌敌畏和一张托人好不容易搞回的结婚证摆
到女儿面前,要她作出抉择:要么,与结婚证上的那个人(人家是大军官,家里也
清清亮亮)结婚;要么,那一瓶敌敌畏就是她们娘俩的最后的一点情分。淑贞知道
母亲是个说得出、做得出的泼女人。她木然地望着那个陌生男人的名字,望着那颗
鲜血淋漓的印章,一下、两下把结婚证撕碎;然后在徐夏子婶的惊叫中,抓起那瓶
敌敌畏,大口大口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