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回,刘锜娘子才提议道:
"怎不写封回信给兄弟?你哥哥写了信正待请信使捎去,昨夜还问妹子的信写了没有."
这是一个具有实际价值的建议,亸娘虽然一整夜地千萦万转,胡思乱想,却不曾想到这个,它使亸娘回到了现实世界.
于是她们商量着怎样写回信.
其实,怎么写都行,亸娘本来就没有想到过写回信,现在有了一行字,总比没有的好.可是仔细推敲起来,怎么写又都不行,没有哪一种文字能够把她的心情如实地表达出来.她有多么复杂的感情要向他表白啊!何况她是在军队里养大的,还是马扩教她读过一点书.此外再也没有受过什么教育,更加谈不上文字的训练了.全靠刘锜娘子的帮助,她才勉强写成这封信.
写好了信,亸娘意犹未足,刘锜娘子猜到她的心思一定也想写两句词作为答复.刘锜娘子容易地帮她完成了这个愿望,那是把她一夜的翻腾都概括在内的十四个字.亸娘照式办理,也把它写在另外的一张纸条上,附在信封里.那十四个字是:
"书札平安知信否?
梦中颜色浑非旧!"
①《华山畿》是一个爱情、神话故事,说刘宋时一士人行经京口华山畿的地方,为一偶然邂逅的少女感疾而亡,他棺木经过少女家门时,少女已盛妆而待,她激动地读一首诗祈祷着:"华山畿,君既为侬死,独活为谁施?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棺木应声而开,少女跃入棺木中而死.伴随着这则无稽的故事,还流传下一些激情凄厉的小诗.
②即橄榄.
第二十一章
(һ)
虽然朝廷明令伐辽战争还要继续下去,但是前线仍然笼罩在战败的悲观气氛之下,丝毫看不出有一番重振旗鼓的新气象.
撤销了种师道都统制职务的同时,大权独揽的童贯乘机撤销统帅部的编制.统帅部中有一部分可以为他所用的人,都归并到宣抚司编制中去.西军化整为零,分别驻守在雄州、霸州、安肃军、广信军及其附近或稍后一带,由各该管区域的将领负责防守,全军实际上已没有一个头儿,一切都要听宣抚使的指挥.
宣抚使司的本身为安全计,在胜捷军和童贯自己从东京带来的禁军的保护下,撤至河间府.东京带来的这支禁军现在特从殿前司调来高俅的副手何灌统率.这支军队未经一战,只随着童贯逃跑两次,官兵的员额就减少了一半,比战败的西军官兵损失的比例还要大得多.童贯明知道它无用,打不了仗,只好摆在身边壮壮自己的声势.
宣抚司僚属们由于种师道的撤职,总算在笔墨官司上替主子立了一功,再加上继续伐辽,仍有油水可捞,现在又围绕在童贯左右,并且把他抓得更紧了.但河问府也不算是安全区域,他们还是惶惶不可终日,继续随时整好行装、打好铺盖,以便随时准备往更安全的后方逃跑.雄州城下战败的回忆好像魔鬼的影子紧紧追赶在他们的脚后跟,紧紧缠住他们的心头.
没想到消息传来,辽军从最前线的对峙中撤走了,撤退到五月二十九日战后的阵地,后来又撤到五月二十六日战后的阵地.宣抚司僚属们还不敢相信这天大的喜讯是事实,派出多起探马前去打听,得到的结果全是如此,于是又议论纷纷起来,然后得出共同的结论:这是耶律大石诱兵之计.耶律大石用兵如神,千万不可派兵前进,中了他的圈套.经过前线几次溃败,他们的确都吓破了胆,不敢作出比这更大胆些的推论.
从六月底到七月初的几天中,辽军调动频繁,有时虚张声势地窜入前线佯攻一番,又迅速向后撤.据探马续报,不但白沟河以南的辽军已全部撤清,河北的辽军也是稀稀朗朗的,比决战前夕的兵力大大减削了.
在战胜以后,辽军不但不对败敌加以追击、压迫,巩固新占的阵地,反而步步后撒,这确是一个值得人们深思的问题.
马扩想起耶律大石曾经说过一旦前线稳定,就要回燕京去的话.当时为了"前线稳定"四个字,还跟他争执过一阵.现在就耶律大石的立场来说,确是前线稳定了.但他回燕京去的目的无非要解决李处温等一批文官,这是轻而易举的事,即使要对付李奭带领的几百名侍卫(那是他们手里拥有的唯一兵力),也只要些许兵力足以了事,何必全师撤退?否则就是辽军统帅部已下定最大的决心,移师北上,准备出居庸关外,跟云中的金军决一死战,这是全盛的辽在十年中没有能够做得到的事情.现在凭着残辽这点有限的兵力,要采取这样危险的战略步骤,简直是不可想象的,除非他们发现金军已有移师南下的迹象,被迫北上应战.但是宣抚司并没有打听到这方面的消息.另外一种最乐观的想法是,辽军后方的义师风起云涌,已经威胁到他们心膂头目之地,迫使耶律大石不得不回师应付.但即使这样,也用不着全军撤退.耶律大石难道不怕宋军重新部署,跟踵进军,与义军形成夹攻之势,使自己处于进退失据的被动地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