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他骂:“你不会把眼睛闭起来吗?你这样瞪着我看,使我连接吻都不会了!”
她立即把眼睛闭了起来,闭得紧紧的,睫毛还在那儿不安分的抖动。她的嘴唇微噘着, 一股“待吻状”。他看着她,笑了。“你——真是要命!”她张开眼睛。“还不对吗?”她 问。天真的扬着睫毛。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握住她的手,他说:
“过来!”他牵着她,在草地上坐了下来,他侧头注视着她。原先在他身体里、血管 里、胸口里奔窜的那股热流,以及那燃烧着他的,原始的欲望已经消失了。他觉得她洁净如 涓涓溪流,单纯如天际白云,而清丽如幽谷百合。他竟对刚刚的自己,感到惭愧,感到汗 颜。“晓霜,”他说:“你今年到底几岁?”
“十九。”“你交过男朋友吗?”“交过起码二十个。”“认真过吗?”“认真?”她 迟疑的看着他,扬着睫毛,睁着那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怎么样就叫认真?”她问。
他被问住了。怎么样就叫认真?他想着,居然无法回答这问题。因为,他忽然了解了一 件事,自己还没有对任何异性认真过,也从没有尝过认真的滋味。他和女孩子玩,一向都潇 洒得很,不管玩得多热络,分开就分开了,他从没有为谁牵肠挂肚害相思病。“认真就是— —”他搜索枯肠,找寻恰当的句子,“就是认定一个男朋友,和他海誓山盟,非他不嫁!也 就是真正的恋爱。没有他就会很痛苦,很伤心。”
她摇摇头,短短的发鬈儿拂在额上,幸好头发没湿,发丝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她的神情 真挚而严肃,有点像个“大人”了。“这样说,认真是件很傻的事,对不对?”她说。“我 从不相信那些小说家笔下的爱情,我也不相信什么海誓山盟,什么非卿不娶,非君不嫁这种 事!不,我没有认真过,也不会对谁认真,包括你在内。”
他皱皱眉,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哼!”他轻哼了一声:“很好,你也不会对我认真,我也不准备对你认真!”“这样 最好。”她眉开眼笑,如释重负。“你突然对我严重兮兮的提出什么认真问题,吓了我好大 一跳。”
“怎么会吓你一跳呢?”他问。
“你不要总以为我是小孩,好不好?”她说,“其实我也懂很多事,我告诉你我知道的 一个故事,我以前有个同学,她对一个男孩子认了真,没多久,那男的变心了,你猜我那个 同学怎么样?她自杀了!这就是对感情认真的结果。”
他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你也不要用一个例子,来否定了天下的感情!”他说:“照你这种说法,最好男女间 都不要恋爱!”
“对了!”她随手捡了一个松果,对远处掷了出去,引得小雪球满树林去追。“恋爱是 傻瓜做的事!”她忽然转头看他,很担心的,很仔细的,很惶恐的凝视他,小心翼翼的说: “我问你一件事,你要坦白告诉我!”
“好的。”“你刚刚吻了我,”她说,忧心忡忡的皱拢了眉头,“那只是好玩,对不 对?”“这个… ”他怔了,望着她,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半天,才嗫噜嚅嚅的说:“也 不… 不完全只是好玩,我… 我想,我是情不自已,我… 我… ”
她的眼睛睁得好大好大。
“天哪!你总不会对我认真吧!”她大惊小怪的叫,就像又发现了一条毒蛇似的。“见 你的大头鬼!”他大叫。觉得一肚子的气没地方出,面对她那张大祸临头似的脸,他又急又 怒又啼笑皆非,而且,他觉得被刺伤了,被她那种态度所刺伤了。他急于要武装自己,就叠 迭连声的叫了起来:“你少自作多情!我吻过的女孩子起码有一百个,你是最没有味道的一 个!认真?我怎么可能对你认真?我对你认真就是王八蛋!只有傻瓜才把一个吻看得那么严 重!难道从没有男孩子吻过你吗?你笨得像一段木头,连反应都没有… ”他的话还没说 完,她突然扑了过来,用嘴唇迅速的堵住了他的嘴。她的胳膊热烈的缠着他的脖子,她的嘴 唇辗转的,吸吮的,紧压着他。她那灵活的舌尖,像一条夭矫的蛇,温存、细腻、缠绵的蠕 动着。他的心跳了,气喘了,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他不由自主的抱紧了她,把她整个小巧 的身子都紧拥在胸前。他的头晕晕的,目涔涔的,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要飞起来,贩贩贩贩贩 起来… 飞到那层云深处去,贩到那青天之外去,贩到那火热的太阳里去!火热的,是的, 他全身都火热起来,全身都燃烧起来,他的心脏几乎要裂腔而出了… 。她放开了他,抬起 头来。她的眼睛水汪汪的望着他,黑黝黝的望着他。“还敢说我不会接吻吗?”她低声说: “我只是不愿意而已!”他盯着她,目眩神驰。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她俯身拾起自己的湿衣服,叫来了小雪球,她把雪球抱在怀中,站在那儿,她低头看他。
“你骂我是木头,又骂我是傻瓜,还骂我是大头鬼!我从没被男孩子这样骂过,我不跟 你玩了,我永远不理你了,我要走了!”他一唬的从地上直跳起来,伸手去拉她。
“不要,晓霜,”他急急的叫:“你骂还我好了!你骂我是石头,是泥巴,是蜗牛,是 螳螂,是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别不理我!”她掉转了头,抱着小雪球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