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荷毕竟只是个孩子,她用手安慰的拍了拍姐姐,就翻个身子,又朦腚胧胧的睡去了。 碧菡继续和她的疼痛挣扎,往往一直挣扎到天亮。日子不管怎么苦,怎么难挨,怎么充满了 汗水与煎熬,总是一天天的滑过去了。新的一学期开始了,俞碧菡没有再去上课。开学那 天,她若无其事的买菜烧饭,洗衣,做家务,但是,她的心在滴着血,她的眼泪一直往肚子 里流。下课以后,何心茹来找她,劈头一句话就是:“俞碧菡,你为什么不去上课?”
她一面洗着菜,一面毫不在意似的说:
“不想念书了!”“不想念书?”何心茹瞪大眼睛嚷:“你疯了!只差一年就毕业了, 你好歹也该把这一年凑合过去,如果你缺学费,我们可以全班募捐,捐款给你读!你别傻, 别受你后母那一套,她安心要你在家里帮她当下女!你聪明一点,就别这样认命… ”俞碧 菡张大了眼睛,压低声音说:
“何心茹,你帮帮忙好吗?别这样大声嚷行不行?”
“怎么?”何心茹的火气更大了:“你怕她,我可不怕她!她又不是我后妈,我怕她干 什么?俞碧菡,我跟你说,你不要这样懦弱,你跟她拚呀,跟她吵呀,跟她打架呀… ”
“何心茹!”俞碧菡喊,脸色发白了。“请你别嚷,求你别嚷,不是我妈不让我读,是 我自己不愿意读了!”“你骗鬼呢!”何心茹任性的叫。“你瞧瞧你自己,瘦得只剩下了一 把骨头,苍白得像个死人!你太懦弱了,俞碧菡,你太没有骨气了!我是你的话呀,我早就 把那个母夜叉… ”
她的话还没说完,那个母亲已经出现了。她的眼睛瞪得凸了出来,脸色青得吓人,往何 心茹面前一站,她大吼了一声:“你是那里跑来的野杂种!你要把我怎么样?你说!你说! 你说!”她直逼到何心茹的面前来。
何心茹猛的被吓了一大跳,吓得要说什么话都忘了,她只看到一张浮肿的脸,蓬乱的头 发,和一对凶狠的眼睛,往她的面前节浇进逼,她不由自主的连退了三步,那女人可就连进 了三步,她的眼睛几乎碰到何心茹的鼻子上来了。
“说呀!”她尖声叫着:“你要把我怎么样?你骂我是母夜叉,你就是小婊子!你妈也 是婊子,你祖母是老婊子!你全家祖宗十八代都是婊子!你是婊子的龟孙鬃鬃鬃鬃鬃… ”
何心茹是真的吓傻了,吓愣了,生平还没听过如此希奇古怪的下流骂人话,骂得她只会 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傻傻的站在那儿。碧菡赶了过来,一把握住何心茹的胳膊,她连推 带送的把她往屋外推,一面含着眼泪,颤声说:
“何心茹,你回去吧!谢谢你来看我,你赶快回去吧!走吧!何心茹!”何心茹被俞碧 菡这样一推,才算推醒了过来,她愕然回过头来,望着俞碧菡说:“她在说些什么鬼话 呀?”“别理她,别理她!”俞碧菡拚命摇头,难堪得想钻进一个地洞里去。“你快走!快 走!”
那母亲追了过来,大叫着说:
“不理我?哪有那么容易就不理我?”她伸出手去,俞碧菡一惊,怕她会不分青红皂白 的打起何心茹来,她就慌忙拦在何心茹前面,急得跺着脚喊:
“何心茹!你还不走!还不快走!”
何心茹明白了,她是非走不可的了,否则,一定要大大吃亏不可!眼前这个女人,活像 一头疯狗,你或者可以和一个不讲理的女人去讲理。但是,你如何去和一头疯狗讲理呢?转 过身子,她飞快的往外面跑去。她毕竟是个孩子,在学校和家里都任性惯了的孩子,什么时 候受过这种气?因此,她一边跑,一边大声的骂:“母夜叉!吊死鬼!疯婆子!将来一定不 得好死!母夜叉!哪哪哪哪哪夜叉… ”她一边叫着,一边跑得无影无踪了。
这儿,这女人可气疯了,眼看那个何心茹已经消失在巷鬃里,追也追不回来。她这一腔 的怒火,就熊熊然的倾倒在俞碧菡的身上了。举起手来,她先对俞碧菡一阵没头没脑的乱 打,嘴里尖声的叫着:“你这个杂种引来的小婊子!你会在背后咒我?你会编派我?我是母 夜叉,吊死鬼,我先叉死你,吊死你!你到阎王爷面前再去告我去!”俞碧菡被她打得七荤 八素,眼前只是金星乱冒,胃里就又像翻江倒海般的疼痛起来。她知道这一顿打是连讨饶的 余地都没有的,所以,她只是直挺挺的站着,一任她打,一任她骂,她既不开口,也不闪 避。可是,这份“沉默”却更加触怒了母亲,她的手越下越重了。
“你硬!你强!你不怕打!我今天就打死你!看你能怎么样?了不起我到阎王爷面前去 给你偿命!你会骂我,你叫我疯婆子,我今天就疯给你看… ”
她抽着她的耳光,捶着她的肩膀,扯她的头发,拉她的耳朵… 俞碧菡只是站着,她在 和腹内的疼痛挣扎,反而觉得外在的痛楚不算一回事了。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上冒了出来, 冷汗湿透了背脊上的衣服… 她挺立着,用全身的力量来维持自己不倒下去。然后,她听到 一声粗鲁的暴喝:
“好了!够了!不许再打了!”
是父亲!他跨了过来,把俞碧菡从母亲的手下拉出来,用胳膊格开了母亲。“够了,够 了,你也打够了!”父亲粗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