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文说:“我听说了。”
美奴又说:“那么多人围着看死人,还有人吃东西。”
白石文说:“你看见尸首了?”
美奴垂下头:“他可真难看,我长这么大没见过比他难看的东西,我一想起他 就要恶心。”
白石文说:“过几天就会好的,别去想他。”
可美奴这一天非想这件事不可,因为这是芜镇发生的大事。大家都在津津有味 地谈论着。货场上、菜园里、歪歪斜斜的障子边、苍蝇横飞的厕所旁,总能见到三 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黄昏时,风传死者的家属撑着船来码头接尸首了,于是一家家的大人孩子丢下 饭碗就朝码头奔,就像一群羊被赶下山坡一样。果然来了只木船,下来三个男人, 船和来人都没有吊孝,但船和来人一样的肃穆。他们一声不吭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将 那肥大的尸首抬上船,然后将死者的衣服在沙滩上烧掉了。一股难闻的布灰味使几 个上岁数的人咳嗽起来。接着是撒纸钱,其中一个穿黑衣的矮瘦男人从一个油渍演 的黄布兜里掏出一把纸钱,将它们撒在沙滩上。他只撒了一把,显得有些吝啬,纸 钱又不是钱,何至如此呢?想来漫长的水路更需要买路钱吧。死者的同乡又将死者 用过的碗、盆和暖瓶送上船,东西都很旧了。他用的行李用麻绳打成十字花,绳扣 上还别着一把笛子,难道他生前还能吹出一些乐声?天色已经暗了,江水灰蒙蒙的。 那条载着尸首的木船渐渐离开北码头了,船朝远方驶去。也许是江上起了雾气吧, 船很快就模糊不清了。人们以为会听到一阵热闹的哭声,然而一声哀哭也没有。听 说死者的母亲已经故去,他只有兄弟,没有姐妹,也没有娶妻,没有女人参与的祭 奠当然就冷清了。芜镇的百姓都有些失落地垂头丧气地回家,该吃饭的接着吃饭, 该收干菜的就收干菜,该睡觉的赶紧解净手拴门。美奴一直站到码头上只剩下她一 个人,俯身捡起一片纸钱,用它遮着双眼,从纸钱的洞隙中去看天上的月亮、月亮 中的桂树。月光把纸钱照得仿佛浸了油,黄灿灿的。
文学视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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