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星期的班会上你必须给张多多道歉。”白石文说。
“必须?”美奴冷冷地反问着,她一字一顿地说,“在陈美奴的词典里,没有 ‘道歉’这个词。”
美奴“嘭”地一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门楣上的尘土被震落下来,迷了她的眼 睛。她揉了几下,眼前便黄灿灿的一片,宛若那夜她在码头透过纸钱所看见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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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美奴盼望芜镇尽快出点什么事,死个人啊,谁家生个畸形儿啊,或者突然由谁 踩响一颗战乱时埋在深山的地雷——轰地一声响,或者谁家的夫妻打架闹到街上, 或者谁家塌了房子、失了火,哪怕有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都会缓解一下人们对杨 玉翠的注意。可是芜镇是太寂寞了,早上七八点钟,男人们才揉着惺忪的睡眼晃出 家门,看看猪、鸡、鹅、狗,再看看荒芜的单调的菜园,然后再看看天天出现的太 阳,便茫然得不知东西南北了。女人们打着呵欠步态迟缓地抱柴点火,蹲在灶坑前 看着火星旋转,常常能使她们想到鱼上网时的情景。十月大约是芜镇渔民最自在最 无聊又最滋润的一段时光。因为这是一段两场渔汛之间的空白地带,接下来十一月 封江之后还会有另外的渔汛到来。这段空白也可看成是一张柔情撩人的床,因为只 有这时他们才有充沛的时间和体力享受床第之爱。难怪他们早晨起来总是无精打采, 全然没有了渔汛时的那种兴奋。他们那时早出晚归,肉体和精神全都归给了鱼。鱼 一走,他们又回到了人的日子。开始几天是兴奋,心满意足之后,就未免觉得有些 单调了,所以就渴望从别人的风流韵事那里提提兴致,杨玉翠和白石文无疑给他们 饱食终日后的生活注入了一剂兴奋剂。
美奴几乎不敢看芜镇人的脸,她觉得所有的人都那么可恶,都像长着蛆虫的腐 肉。她已经旷课三天了,不是她想看住母亲,而是她不想看见白石文。虽然他的肚 子不再发出那种可耻的咕噜声了,可美奴觉得可耻又回到了他身上。
美奴那天在清晨的码头看见了白石文,看来他是特意来等她的。码头凉得很, 薄薄的水汽在江面浮游,没有朝霞,阴霾满天,一派烟雨蒙蒙的气象。白石文沿着 江堤的水泥台阶走来,大约穿了双塑料底布鞋,脚步声很清脆,仿佛他一路踩碎薄 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