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革”中整人的人,一个当了供销科长,一个当了人事科长,一个当了生产科长。 这个生产科长就是打我最凶那个;人事科长就是看牛棚不给我水喝那个,早先干过一阵子财 务,嘛能耐没有,一算帐头疼就哭,又调到政工管人事来了。瞧这帮靠整人起家的,个个神 气、威风,头头呀。那个革委会主任又靠着这帮人保着,现在成了书记,人家还是行,大权 在握。他有权,当然又能保着手下这帮人。哪能再用我,叫我上来他们不是栽面啦?
“文革”就是没能耐的整有能耐的。他们没能耐,不靠这机会,不把咱整下去,他们就 上不来。“四人帮”离老百姓远着哩。实实在在害人的,还是各地方各单位这一帮人。可是 把厂子交给他们干行吗?我们那么大一个厂子,如今该了一屁股债,连圆珠笔芯都发不出来 了。要靠这帮人改革能改好?我死也不信。不信你又能怎么办?人家上有根下有人。我一赌 气就打厂子里调出来。他们显然也乐意我快滚,我在他们眼里,不硌眼也是砂子。清查管个 屁事,挨清的还只是一些没根儿的。有根儿的照样动不了他,换了门面照样行。现在不是说 都朝前看吗,正合他们意。他们最不乐意提那段事。你一提,他反说你破坏安定团结。
谁他妈破坏谁。我家没了,老婆也死了,儿子有娘又没娘。我给整得身体虽然还团圆个 儿,精神差多了。打闹“文革”到如今,已经四十大几。他整人的人倒活得有滋味,有职有 权,有家有业,现在有权也有钱哪!我找谁去?
我想起曾经整我的两个人。有一个当过厂革委会常委,政工组长;还有一个当过车间主 任,都为了强奸妇女判了刑。我想大概只有法律能管他们。拿别的都不成。他们都混油了, 嘛政策都有空子钻,嘛运动他们都能混过关。所以开头我说,我就学法律。现在不是讲法制 吗?咱学透了法律,拿着法律慢慢等着,只要他们犯上法,就拿法罩上他们。我不信这帮人 犯不了法。嘛?您说他们灵,会躲着法办事?唉,您别说叫我泄气的话好不好?要不您出个 主意,我使嘛法?只要能报复就成。
***弱者的依靠只有法律。那么,法律的依靠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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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说不清楚
1966年 男 32岁 U市C县某中学语文教师
我天生有种上当受骗的素质——小时候就有过自杀的念头——祖祖辈辈留给我的两个字 ——喊着喊着真情绪来了——一个惊心动魄的大“菜单”——两个弟弟被我连累死了——这 《家训》上依然没有一句话能说清楚
我是个悲剧性格,就是说性格决定我这个人必然走向悲剧,因为我天生有一种上当受骗 的素质。更可悲的是,明明知道自己受骗了,还说不清楚,咋回事呢?因此我常常陷入痛 苦,自己和自己找别扭。我恨我的性格,却又无法摆脱。为这个,我很小时候就有过自杀的 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