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地点没有选在凌家,也没有选在安家,却选在卫家。兰婷和仰贤都感光荣,也体会 出,这是两对小夫妇刻意安排的。他们四个头一天晚上就来布置了一个晚上,把客厅里到处 挂上彩带彩球,到处插满鲜花,甚至,连壁炉的炉台上,都插了好大一盆“翁百合”。老实 说,这花名还是嫣然告诉兰婷的,因为兰婷一直叫它“红喇叭花”。嫣然忍不住了,才说:
“妈,这花的学名叫翁百合,为什么要加个翁字我也不懂,大概要大家百年好合,直到 成老公公老婆婆的时候还要‘百合’吧!反正,它是翁百合。翁百合有它的意义,事实上, 每种花都有它代表的语言,翁百合的意思是‘爱你入骨’。”
“哦,”兰婷怔着:“这翁百合说得可真不含蓄!那么,那盆紫色小菊花也有语言吗?”
“哦,妈,那不是紫色小菊花,那是紫菀。”
“哦,紫菀说什么?”“紫菀说‘相信我吧,我爱你永远不变!’”
“噢,”兰婷惊异万状,不知嫣然是在乱盖呢还是说真的,有个安公子那样的女婿,夫 唱妇随,嫣然越来越被安公子同化了。“玫瑰呢?玫瑰说什么?”
“玫瑰说‘我爱你!’”
“剑兰呢?”“剑兰代表坚决,坚决的爱。”
“哦!”兰婷笑了。“反正每种花都代表爱就对了!不是爱你入骨就是爱你不变。” “并不是每种花都代表爱,有些花是不能随便送人的,代表恨,代表绝交,代表嫉妒,代表 报复……都有。不过,我们的纪念日里只有爱!妈妈呀!”嫣然热烈的拥抱兰婷,像多年前 那个天真的小女孩。“我们的纪念日里只有爱!爱和胜利!”“胜利!”“是呀,妈妈,你 没看到我把每个屋角都放了一盆棕榈树吗?棕榈代表的是胜利!”
“啊呀!你什么时候变成花树语言专家的?”兰婷惊问,实在不大相信她。“她啊!” 巧眉细声细气的接口了,笑得像一朵“翁百合”。“都是跟安公子学的!那安公子啊,是该 懂的不见得懂,不该懂的都懂。”四个人哄然大笑,看他们四个再无芥蒂,如此恩爱,兰婷 感动得眼眶发热。就这样,满屋子的花,满屋子的彩纸,满屋子的闪烁的小灯,满屋子的活 力,满屋子的喜悦……迎接了满屋子的宾客。来宾分为好几种,有安家、凌家、和卫家三家 的亲友,两对小夫妻似乎要补足结婚时的不周到,几乎把三家亲眷全部请到。除了三家亲 友,当然,凌康的父母、骋远的父母是必到的。还有凌康的年轻朋友们,整个杂志社的人大 概全到了,还有安骋远的朋友们,还有嫣然在图书馆的朋友,快乐的方洁心,罩得住,李小 姐,张处长……反正,图书馆的职员们也来齐了。这么多人,卫家的客厅怎能不挤?怎能不 充满笑语,充满喧哗呢!安骋远和凌康热心的招待每一个人,客人太多,大家只能吃自助 餐,自助餐以后,是鸡尾酒会。卫家姐妹也不管合不合礼节,也不管酒会和餐会能不能合 一,她们准备了好几大缸的鸡尾酒,而且,是货真价实的掺了好几瓶真正的红葡萄酒,孩子 们对红葡萄酒似乎有特殊的爱好。
大家吃着东西,喝着鸡尾酒,客人们的兴致居然高昂。大家热心的谈话,热心的相聚, 到处有开怀的笑声。
人群中,最出色的就是卫家姐妹了。
兰婷几乎不太相信,这周旋在众宾客之中,不断送点心,斟酒,停下来谈话,笑得像两 朵盛开的花朵的少女,是她那心爱的两个女儿!是那一度绝交到不讲话的女儿!而其中一 个,甚至是瞎的!今晚,嫣然和巧眉的服装都非常出色,姐妹两个一定有过协议而定做的, 她们居然都改掉了往日执着的颜色,巧眉没有穿深紫浅紫,嫣然没有穿纯黑纯白,她们两个 都是火般的、鲜艳欲滴的红色。真丝的质料,大领口,小腰身,直垂到地。两人脖子上都挂 着个很别致的项链,一只红宝镶钻的小鸟,一只在飞翔的鸟。她们像两团火,在室内轻快的 飞卷,两人之间准有默契,她们相隔不远。嫣然不时在提醒巧眉,或掩饰巧眉。“李伯伯, 巧眉在跟你打招呼呢!”嫣然喊。
“巧眉,你没忘记张翔吧?”
“方洁心,瞧瞧,这是我妹妹巧眉。哦,不行不行,罩得住,你走远一点,我妹妹已经 名花有主了!”
“什么?卢中凯!你一定要请我妹妹跳舞,好呀,等会儿我们放音乐!巧眉的舞跳得第 一流,如果你没把握,最好别请!什么?你问巧眉最会跳什么舞啊?探戈!她会十几种花 样,狄斯可?你一定不够瞧!她参加过五灯奖,连报名跟她竞赛的人都没了,全不敢来 了……”
嫣然顺口胡诌,说得跟真的一样。巧眉只是笑,不停的笑,对每个人颔首为礼。她和嫣 然总在一块儿,以惊人的领悟力,和嫣然握住她手给她的暗示来和每个客人谈话。她那么活 泼,那么愉快,笑得那么甜,应酬得那么得体……你绝不会相信,她就是一年前,把自己关 在卧室里,苍白、无助、憔悴着“等死”的巧眉!凌康今晚比谁都高兴,他和每个人打招 呼,因为客人的来源不一,他有大部分都不认识。事实上,今晚的客人,彼此不认识的太多 了。但,他们都很开心,在主人如此殷勤招待下,怎能不开心?喝着那么名贵的“鸡尾 酒”,怎能不带着醉意?凌康被人潮都挤得出汗了,他就舍不得走出客厅去透透气,就舍不 得把眼光从巧眉身上移开。天哪!她笑得多美!她对答如流,她举动轻盈……怎能相信呢? 这就是巧眉,真的是巧眉?在客厅一角,凌康亲耳听到两位中年贵妇在谈话:
“你信不信?这姐妹两个中有一个是瞎子!”
“别骗人了!”另一个接口:“绝不可能!”
“真的!我认识卫家十几二十年了,那个妹妹是个瞎子,不过她的眼睛也跟正常人一样 好好的,你如果不知道,就看不出她是瞎子!”“哪一个是妹妹?”那位太太着脚尖去打量 姐妹两个,嫣然在和方洁心碰杯子喝酒,巧眉被卢中凯缠着在谈狄斯可的节奏。“拿酒杯的 那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