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开车向人们告别。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旷野之中,那时的感觉会怎样呢?——这就是笼罩着我们的巨大的世界,这就是离别。但是,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永远期待着下一次疯狂的冒险。
我们开着车,在昏暗。淫荡的灯光中穿过了阿尔及尔,朝着与渡口以及那沾满泥污、肮脏破旧的渡船相反的方向,在紫色的夜色中驶上了通向巴顿·罗奇的双道公路,然后掉头向西行驶,在一个叫作波特·艾伦的地方渡过了密西西比河。
一路上,收音机里都在播放着莫名其妙的节目。我向车窗外瞟了一眼,看见一个广告牌,上面写着“请用库柏牌油漆”。“好吧,我一定用。”我嘟嚷了一句。我们穿过了昏睡的路易斯安那平原。在奥普路萨斯,狄恩去加油,我则走进一家杂货店,买些面包和奶酪。这是一个简陋的小店,可以听见店主一家人正在后面吃饭。我等了一会儿,他们仍在交谈着,于是我拿了面包和奶酪溜出门去。我们的钱本来就不够到圣弗兰西斯科。这时候,狄恩从加油站搞来了一条香烟。这下,我们的旅途算是装备齐全了——汽油、香烟和食物。
在斯达克思附近,前面天空中出现了一片巨大的红光。我们猜测着那会是什么。不一会儿我们驶近了它。许多汽车停在公路上,旁边燃着一堆大火,一定是在搞野餐,当然也可能是其他什么事情,周围的田野一片漆黑。我们的车忽然陷进路两旁的沼泽地中。
“伙计,如果我们在这样的沼泽地里发现一个下流酒馆,里面有几个高大的黑人小伙计弹着吉他,跳着鲁斯舞,喝烈酒,对我们唱歌,你想象得出这会是怎样的情景吗?”
“那就太好了!”
一种神秘的气氛笼罩着四周。我们把汽车开出沼泽地,车上挂着藤蔓,驶上了尘上飞扬的公路,一个幽灵从车旁闪过,这是一个穿白衬衫的黑人。他在路上走着,两手伸向漆黑的夜空,大概正在作祷告或者念咒语。我们停下车,我透过车后的窗子望去,正好看到他那双白色的眼睛,“噢!”狄恩说道:“快瞧,我们最好别在这乡下地方多待。”于是我们继续向行驶,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不得不停下车来。狄恩关上了前灯,我们被密密麻麻的灌木丛林包围着,似乎都能听到里面有成千上万条毒蛇在蜿蜒爬行。唯一见的是哈得逊汽车的挡泥板上沾满了各色浆果。玛丽露吓得缩成一团。我们都哈哈大笑,不断吓唬她,其实我们自己也吓得够呛,竭力想甩掉那些毒蛇的念头。我们掉转车头,向熟悉的乡村和城市驶去。空气中充斥着一股死水和汽油的味道,这是我们无法阅读的夜的杰作。猫头鹰在夜幕中哀鸣,我们很快渡过了该死的萨宾河。惊奇地发现前方闪烁着一片灯光。“得克萨斯!那就是得克萨斯博蒙特石油城!”在充满石油气味的空气中,巨大的储油罐和炼油厂隐约可见。
“我真高兴终于逃出那个鬼地方了。”玛丽露叫道,“现在我们来干点有趣的事吧。”
我们的汽车驶过博蒙特,一直向霍斯顿驶去。现在,狄恩又讲起了他1947年在霍斯顿时的经历。“哈索尔!那个该死的哈索尔!我到处找他却从没找到过他。在得克萨斯的时候他常常给我们找乐子。一次我们和布尔一起开车去杂货店。哈索尔一下失踪了。我们不得不去找他,跑遍了城里所有那给瘾君子注射毒品的地方。”我们的车开始驶入霍斯顿。“我们花了很长时间到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去找他。伙计,他会同他碰到的每一个疯子搞在一起。我们花了两天的时间找他。后来我自己碰上了一件麻烦事——一天下午,我瞄上了一个女售货员。就在那儿,商业中心那里的超级商场。”——我们正开着车在无人的夜里奔驰着——“她是个真正没有头脑的姑娘,幼稚得无与伦比,整天胡思乱想。她那漂亮的身段只有她那愚蠢的头脑才可比拟。她是怀俄明人。我跟她见面以后,她唠叨个没完。我就把她带回旅馆房间。布尔喝得醉醺醺的,卡罗在写关于海洛因的诗。哈索尔还没有回来,直到半夜,我们才在一辆汽车里发现了他,他倒在后座上睡觉哩。他说他吃了5片安眠药。“伙计,我的脑子真不好使,记忆力也不行了,否则我就能给你们讲讲我以前所经历的所有细节。噢,我们应该及时行乐,事情该怎样就怎样。我的眼睛要合上了。这辆破车会照顾自己的。”早上4点,一个开着摩托车的小子从无人的霍斯顿大街上急驰而过。他戴着防风镜,身穿考究的黑色夹克。他身后坐着一个姑娘,紧紧搂着他的腰,披到肩头的长发随风飘散,就象是个印第安人。急驰中她嘴里还哼着小调,摩托车渐渐远去了。“啊哈!瞧他身后那个姑娘,太漂亮了!我们快跟上去。”狄恩想赶上他们。“如果我们能在一起旅行。人人都亲密、友好、和睦相处,没有争吵,役有误解,那不是很好吗?咳!我们真应该及时行乐。”他低着头,把车开得飞快。
离开霍斯顿,他已经筋疲力尽了。于是我来开车。这时,天上下起了雨。现在,我们是行驶在得克萨斯辽阔的平原上。狄恩说:“在得克萨斯你可以不停地向前开,一直开到明天晚上。”大雨倾盆而下。我开着车,来到一个破烂不堪的小镇,行驶在泥泞的大道上,不想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嗨,我该怎么办?”他们都睡着了。我掉转方向,缓缓地穿过城市。街上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丝光。这时,车的前灯里出现了一个披雨衣的人影。他是一个职员。在瓢泼大雨中,他戴着一顶宽边高顶帽。“到奥斯汀该怎么走?”我问道。他详详细细地告诉了我。于是我开足马力,向城外开去。突然两盏车灯,向我直射过来,我想我可能是走错了,走到路的另一边的逆行道上了。我向右靠了靠,发现车子快要陷进泥了,我忙把车退到路上,两盏车灯依然直射向我。最后我才意识到,是另一个司机开错了车道还没发现。我只得第二次急转弯,车一下子滑进了路边的泥里,幸好这里都是平地,没有路沟,感谢上帝。肇事的汽车在雨中停了下来,里面坐着一个农场工人,他们暂时抛开了日常艰苦的工作,尽情地开怀畅饮了一通。他们都穿着白衬衫,手臂上脏得要命,脸色阴沉。在夜色中痴呆呆地望着我。司机也完全喝醉了。
“到——到霍斯顿怎——怎么走?”他问。我指了指身后来时的路。我气得直冒火,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只是想问个路。就象是你正匆忙赶路一个乞丐却突然拦住了你。他们无精打采地盯着他们的汽车,那里滚动着许多空酒瓶,发出叮当的撞击声。我把汽车发动起来,它陷在泥里有一英寸深,我瞟了一眼雨中的得克萨斯原野。
“狄恩。”我叫道,“醒醒。”
“什么事?”
“我们陷在泥里了。”
“怎么回事?”我告诉了他。他连声咒骂起来。我们穿上旧鞋和旧运动衫,拖拖拉拉地下了车,走进暴雨之中。我把肩抵在车后的挡泥板上,又是扛又是推。狄恩则用链条缠在嗖嗖空转的车轮上。不一会儿,我们的身上就沾满了泥。我们把玛丽露叫醒过来一起加入这倒霉事件中,让她在我们推的时候开车。这辆可怜的哈得逊拼命向前挣扎。突然车向身外颤了一下,开始向路上滑去,玛丽露赶紧一加速,车子终于出来了,我们赶紧钻了进去。这件事一共花了半个小时,我们被雨水浇得得透湿,狼狈极了。
我睡着了,上下沾着一身的泥浆。早上我醒来时,泥浆已经干了。外面下起了雪,前面就要到费里德里克斯堡了。这是得克萨斯和西部历史上最糟糕的一个冬天,由于暴风雪的侵袭,牛群一批一批地象苍蝇一样死去。圣弗兰西斯科和洛杉矶也下起雪来。我们个个狼狈不堪,真希望回到新奥尔良同埃迪·邓克尔在一起。狄恩在睡觉,玛丽露开车。她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搭在坐在后座的我身上,喁喁地述说着圣弗兰西斯科后的约会,对那个约会我感到难以实现。到了10点钟,我接过了方向盘,在沉闷无聊中,开车驾驶了几百公里。一路上,在雪中翻山越岭。许多戴着球救帽和护耳的牛仔们跑来跑去寻找牛群。每走一段,路旁就会出现几幢带烟囱的舒适的小屋。我真希望到了前面人家时我们就可以进去要点奶油和菜豆。
在索诺拉,我走进一家商店,店主正和一个身材高大的农场主在柜台的另一头闲聊,于是我又自己拿了一些免费的面包和奶酪。狄恩听我一说乐得手舞足蹈。他已经饿坏了,而我们却再不能花钱来买食物。“好啊,好啊。”狄恩看着那些骑着马在索诺拉大街上走来走去的农场主,说道:“他们个个都是他妈的百万富翁,都有几千头羊,无数工人,许多房产,银行里还有大笔存款。我要是在这附近住的话,准会变成山艾树林里的白痴,变成一只长耳兔,吃树上的树叶,去寻找漂亮的牧羊女——嘻一嘻一嘻一嘻!他妈的!”他使劲打了自己一下。“好!对!噢,哎呀!”我们搞不清他正说些什么。他接过方向盘,驾车穿过得克萨斯剩下的部分,大约有五百英里,汽车一刻不停地在黄昏中驶向埃尔帕索,除了在奥查那时,狄恩停了一下,他脱光衣服,兴高采烈地跳下车,在路旁地草地上奔跑。公路上汽车来往奔驰着,都没有看见他。他跑回汽车,继续向前开。“现在,索尔、玛丽露,我让你们都象我这样做,把所有衣服都脱光——穿着衣服干嘛?我要你们都脱光——让太阳晒晒我们美丽的身体,来呀!”我们迎着太阳一直向西开着,斜阳透过挡风玻璃照射进来,“我们迎着太阳走,快把你的身体袒露出来。”玛丽露一声不响地脱下衣服,我也脱了下来,我们三个人都坐在前座上,为了寻找刺激,玛丽露拿出冷霜,给我们每人抹了一点。不时有卡车从我们身旁驶过,司机从高高的驾驶台上可以看见一个漂亮的金发女郎赤身裸体地坐在那里。旁边坐着两个一丝不挂的男人,在他们从我们的后窗中闪过的一瞬间,你能看到他们的车偏离了方向。雪停了,在碧蓝的天空下,辽阔而美丽的平原一望无际。不久,我们来到全是橘黄色岩石的佩克斯峡谷。我们跳下车,去看一座古老的印第安废墟。狄恩仍然一丝不挂,玛丽露和我都穿上了外衣,我们漫步在这些古老的石头之间,无所顾忌地叫着笑着,几个游客在旷野中瞥见了全身赤裸的狄恩,但是他们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犹豫不决继续走他们的路。
快到梦霍思时,我睡着了。狄恩和玛丽露停下车作起爱来。等我醒过来时,车正向饲尔帕索行驶。玛丽露爬到后座,我则跳到前座,于是我们继续前进。
“得克萨斯的柯林特!”狄恩叫道,他把收音机扭到柯林特电台。他们每5分钟播放一张唱片,其他时间则是某个函授中学的商业广告。“这个节目传遍了整个西部,”狄恩兴奋地说道,“伙计,我在教养院和监狱里时常常一天到晚收听这个节目。我们大家都给它写过信。如果你通过了验试,就能得到一张邮寄来的中学毕业文凭,当然是仿制的。所有年轻的西部牛仔,无论是谁,都曾经写信要这个东西,他们收听的就是现在放的东西。无论你在斯特林、科罗拉多、勒斯科还是怀俄明,不管是什么地方,只要打开收音机,就能收到得克萨斯的柯林特。他们放的音乐总是乡下牛仔和墨西哥音乐,这些节目肯定是我们国家有史以来最糟糕的,但谁也拿它没办法。他们的广播覆盖面积大,把全国都控制起来了。”在柯特破败的房屋后,我们看到了高高的天线。“啊,伙计,真是一言难尽!”狄恩嚷道,他几乎要哭出声来。黄昏时分,汽车开到了埃尔帕索。我们必须搞到点钱买汽油,否则就没法开到洛杉矶和西海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