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啰!”吴大澄强笑着,有些告饶的意味,“我还是在这里等。”
他的心境,不难了解,等着了好消息,自无话说;一旦落空,在稠人广众之下,会更觉难堪。因此,洪钧便说:“也罢,让清卿兄养养神。回头贺客盈门,着实要费一番精神呢。”
于是,洪钧和另外那两个簇簇新的新科举人,相偕出了招贤客栈。但见秦淮两岸,灯火万点,人影幢幢,一路走,一路听人谈论,所谈的无一不是“某人中了,某人可惜”之类的话。刚到贡院,但见人潮突然前涌,仿佛争着要抢夺什么好东西,又仿佛出了什么乱子,要看个究竟似地。
“怎么回事?”洪钧有些心慌,站住了脚。
“大概是五魁揭晓了!”
果然,闱中在“闹五魁”了。仍然是逆数着拆封;第五名、第四名,都不是吴大澄;第三名说是姓吴,苏州人。
“这大概是了。”洪钧很高兴地说,“我们快回去吧!”
“索性等一等,打听打听确实。苏州姓吴的,不止清卿一个。”
“马上全部揭晓了!”另一个也说,“倒看一看是谁领解?”
解元姓江,扬州人,这不比姓吴的苏州人;洪钧和他的同伴都知道,扬州有个姓江的名士,单名一个壁字。果真解元是姓江的扬州人,正为江壁。
“好了,走吧!”洪钧拉一拉他的同伴,“第三名一定是吴清卿。”他极有把握地说,“江壁领解,足见这一科不易侥幸,文章有价,以清卿的闱作,当然应该在经魁之中。”
果然,归途中远远就听见招贤客栈门口鞭炮大作;走近一看,店家特为竖起一扇门板,上贴好大一张深红报条,泥金楷书,写的是:“捷报苏州府的吴老爷印大澄,应本科江南乡试,高中第三名举人。”下面署名是:“报喜人连三元”。
报条旁边,站着招贤栈的掌柜,满面飞金、高拱双手,倒像是他的什么人中了举,在向贺客答礼似地,一见洪钧,高声说道:“洪老爷,恭喜###!”
“托福、托福。”洪钧顺口回答。
“是托诸位新贵人的福。”掌柜很兴奋地说,“小店的风水转了。这一科,我们招贤栈就中了十三名,哪一家都比不上我们。而且还出了吴老爷这位经魁。快请进去吧,吴老爷高兴得手忙脚乱,支使不开了。”
听这一说,洪钧便加紧了脚步。踏进所住的院落,就听见吴大澄拉长了嗓子,在念自己中轻魁的文章。一唱三叹,抑扬过分,听去如念祭文,是得意得有些忘形了。
洪钧与吴大澄几乎一夜未睡,拂晓方得上床#睡不多久,又为听差唤醒,该料理出门,去赴“鹿呜宴”了。
向来“鹿鸣宴”只是一种形式。筵席用的倒是银台面,不过能看不能吃,鸡鱼鸭肉,无一不是泥土捏成,涂以彩色。曾国藩讨厌这种陋习,特地关照,要用真材实料,不必讲究,但要新鲜。因此,这一科“鹿呜宴”,便非虚应故事,坐一坐即散;而是揖让雍容,杯酒言欢,颇有个谈头了。
首先是主司率领新贵人望阙谢恩;然后按照身份名次,顺序入座。首席当然以正主考刘琨为主,曾国藩亲陪。刘琨是道光二十一年的翰林,比曾国藩晚一科,因而以“前辈”相称;曾国藩比较客气,称他“年兄”。
“恭喜刘年兄,功德圆满。”曾国藩说,“‘桂树冬荣’,数百年不遇的佳话,叫你我遇上了,实在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