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这一哭哭了一夜,将一双眼睛都哭肿了。
李婆婆也是一夜未睡,通前彻后,盘算了又盘算,终于下了个决心,让蔼如早珑从良。只要有合适的人——第一个想到的是洪钧。蔼如那样子中意他,想来总有道理在内,倒不妨仔细考查考查。
“洪三爷的公馆在哪里?”她问小王妈,“你知道不知道?”
“我没有去过,不过到新关总打听得出来。”
“你就去一趟。只说:听说他要回苏州,不算饯行,请过来吃便饭。我有点事要拜托他。”
一直躺在床上,为了赌气,什么人也不理的蔼如,听到了她母亲的话,突然大声喊道:“不要,不要去!”
李婆婆愕然,走到蔼如床前问道:“为什么不叫小王妈去?莫非你跟洪三爷闹翻了?”
“平白无故地,干什么跟人家闹翻?”蔼如的声音既尖且促,“不看看我这双眼睛,怎么见人?”
受了抢白的母亲,不但不以为什,反有歉疚之意,自愧顾虑不周,也就没话可说了。
“我去打热水。”小王妈机警地接口,“眼睛上,拿热手巾敷一敷就好了。”说着转身而去。
李婆婆望着哭肿了眼泡的女儿,心头有着无限的怜痛爱惜。在小王妈及其他下人面前,为着保持一家之主的尊严,不便太迁就蔼如。此时别无外人,自无须有任何的顾忌,便尽量放松了脸上的皮肉,取一件搭在床栏上的夹袄,走到女儿床前,用哄孩子的口吻说道:“乖!起来!洗洗脸吃饭,回头我还有事跟你商量。”
在这样慈爱的照拂之下,蔼如再也不忍负气了。但脸皮到底还薄,绷紧了的脸皮,一时放松不下来,只是手撑着床,慢慢坐了起来。
李婆婆的手脚还很灵快,她赶紧双手一抖,就将那件夹袄披在了蔼如身上。然后伸出手去,柔缓地抹着蔼如的头发。
“洪三爷要回苏州了,”李婆婆没话找话,“其实回去不回去,都是一样的。”
“什么叫一样?”蔼如的脸上,仍旧板得一丝笑容都没有,“真正莫明其妙!”
“我是说,天气热了,又费盘缠,又吃辛苦,不过回家看得一看。何苦?”
“谁知道他何苦?”蔼如冷冷地念了句谚语:“‘麻油拌青菜,各人心里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