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李婆婆就将洪钧的庚帖捡出来,亲手交给蔼如。这使得她想到一件久萦于怀的心事,只是不大容易出口。
想了半天,终于还是背转身子问道:“喜事不知道在哪儿办?”
“那得要看三爷的意思。”李婆婆答说,“在哪里办喜事都可以,要紧的是,得有那笔办喜事的钱。”
这使得蔼如又添了一段心事。看样子洪钧在眼前一定筹不出那样一笔款子,可能明年也还不行。佳期有待,还在其次;尴尬的是进京以后,不曾过门的洪家媳妇,如何得能侍奉巾栉,主持中馈?
这是眼前所无法作成任何结论的事。好在旅途无事,慢慢琢磨,总能想出一个补救的办法来。
※ ※ ※
到京那天是八月十二。前一天在固安宿店就商量好的,到了京里,先不必投店,直接到长元吴会馆。一切行止,都等见了洪钧的面,再作道理。
车到会馆,李婆婆母女先不下车,由马地保登门求见。门房还依稀相识,听说他要看洪状元,只说得一声:“你等一等!”随即往里而去。
这下行了!马地保很高兴地对跟在身边的阿培说:“是在家!”
听得这一声,阿培先到车前去报信。于是蔼如一颗心顿时跳得很厉害了!多少天朝思暮想,不知他是丰腴是清瘦?做了状元,样子又有什么不同?最让她担心的是,此行事先并未写信通知,骤然相见,洪钧必定惊喜交集;勾动他的蓄积已久的相思,会不会当着人便倾泻而出,说些只好私下相处才能说的话,岂不叫人羞窘。
正在这样七上八下地想心事,车前倒又有声音了,“婆婆,姑娘,”是马地保在说:“你们请下来了。”
掀开车帷,蔼如便是一惊!马地保的脸色非常难看,阴郁之中,含着悲愤;一双眼睛中更有掩抑不住的怒火。这是为什么?她在想,莫非洪钧做了官,使官派,得罪了贫贱之交的马地保?
一念未毕,有个衣冠楚楚的中年人,含笑上前,很亲热地说道:“这两位想来是李婆婆、李姑娘了?”
“是的!我们姓李。”蔼如很大方地应对,“贵姓?”
“敝姓张。”
“他是长元吴会馆的张司事。”马地保的态度和声音很冷,也很不客气,“洪三爷不在会馆。”
洪钧不在会馆这件事很普通,无非一时不得见面,微感失望而已。可是照马地保的神态,以及先说“在家”,又说“不在”这前后不符的情形看,这句话就不能等闲视之了!
蔼如竭力保持着平静,问一句:“喔,到哪里去了?是在衙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