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说起来,还得要用功。”
“是啊!‘业精于勤荒于嬉’。不过用功第一要心静,静不下心来,徒劳无功。”
“三爷,”蔼如很注意地问:“你有什么事静不下心来?”
这该怎么说呢?莫非说家累太重?洪钧只好报以苦笑了。
蔼如见此光景,想起他所谈过的家世,约略也能猜到他的难言之隐是什么?凝神想了一会儿,心中有了计较;但此时不便明言,只说:“我们吃饭吧。”
吃完午饭,还不到一点半钟。过了立夏的天气,白昼一日长似一日。洪钧打算回去睡个午觉再来,却又有些不忍说要走的话。蔼如的眼睛很厉害,一眼就从他脸上看到心里,自然要问。
“可是衙门里有公事?”
“公事倒没有。”洪钧老实答说:“我有打中觉的习惯,昨天睡得又晚,真有点困了。”
“那又何必回去?难道这里就不能打中觉?”
说着,她端起洪钧的茶起身往里走;他便跟在后面,一直跟进她的卧房,站定了脚,先四面看一看。
蔼如的卧房并不华丽,与一般娟家红姑娘的香巢,迎然有别。最显眼的是一架书,其次是床前的帐檐,一幅白绫,万点墨梅,寻常闺阁都无此雅致。再细看时,越发惊讶,这幅墨梅署款“雪琴”,竟是湘军水师主将,现任兵部侍郎彭玉麟的手笔。
“蔼如,”洪钧有些激动了,“稗官野史中的故事,居然也让我真的经历了。”
“什么‘稗官野史中的故事’?”蔼如转脸相问。
双目灼灼,有咄咄逼人之感;洪钧赔笑答道:“我是随口一句话,你别动气。”
“动气?”蔼如也警觉到,换了一副柔和眼光,“我也知道,你指的是哪些故事。那是你恭维我,怎谈得到动气?”
“喝点茶就歇午觉吧!”
蔼如的声音非常温柔。仅闻其声,决不能想象她佩剑驰马的姿态;只有看到脸上,长眉入鬓,一双凤眼的眼角,往上斜挑,就像戏台上扮演黄鹤楼的周瑜,辕门射戟的吕布,粉妆玉琢之中,自然流露出勃勃的英气。
然而她的行动却又十足显示她是温柔贤惠的好妇人,为洪钧拿拖鞋、卸长袍,扯开一床极淡极淡的绿色,在南唐名为“天水碧”的湖绉薄被,然后拉起窗帘,隔绝了四月里的艳阳,带来了一片恬适的柔光。
洪钧突然之间觉得全身的每一个骨节都松弛了,双手一伸,扑在方桌上,喝了酒发烫的脸,熨贴着冰凉的云石桌面,有种无可言喻的舒服。
“怎么啦?”蔼如伸手摸着他的额头,诧异地问:“没有喝多少酒,怎么就醉了?”